夜未至,大地落上了一层灰色,星子早早的挂在了穹顶一角,一两颗,模糊着,陆谦玉,放下酒碗,面前是三只空碗,里面原本盛放着葱油面条,顺着窗口看去,天边是一副火烧的云彩,与全部的灰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预示着明天将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酒馆里,小二早早的燃了烛火,虽然在仍是明朗的暮色之中,这点光亮显得可有可无,却足以让萧条的酒馆生意复活,石头城经历了一天的沉寂,也仿佛苏醒,酒馆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年纪各异的水手,他们大声的吃喝,举止嘈杂,似乎不忌讳角落里靠着的这一桌。
水手们,似真似假的聊着,陆谦玉有心去听,他们从老婆的姿色尚可,谈到了孩子的臭烘烘的尿布,从青楼姑娘的红屁股,讲及了江角的草鱼窝,从瘸腿的老太婆的春心再起,转移到了鱼子酱的独特做法,唯独对白日里武林盟与魔炎教派的战斗,只字不提。
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的遗忘在了时间角落。陆谦玉也不曾过度触摸,因为这类战斗,此后还会很多,又有几个人能够在记忆深处对澹台秋的死,根深蒂固,牵肠挂肚,侠客之死,放在江湖里,就是江水泛起的涟漪微波,只有那些惊涛骇浪,才值得让人印象深刻。
陆谦玉喝下第二壶酒的时候,上官清扬所在的小船正行驶到大船跟前,船首微微的翘起,她站在甲板上,身体随着小船的起伏而忽高忽低,大船的影子,在璀璨夺目的残阳里,若隐若现,她目光紧缩,黑色的眼眸中,映着空荡荡的甲板,孤独的桅杆,成群的水鸟映着火一样的天边飞去,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根根发髻飘荡的如此美妙。
“二姐。”脸蛋粉红的上官小妹望着大船的轮廓高声大喊,“是船,我们要找的船。”
“看见了。”上官清扬说。
“它怎么停在那里?”
“这正是我们被它吸引过去的原因。”
上官清扬攥了攥手,摸着腰中的青锋长剑,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她试图用宽慰将其驱逐,结果便是焦虑平添,暴躁滋生,因而柳眉微蹙,面露严色。
大船像个巨大的幽灵个体,小船不是驶向它去,而像是被它拉扯着去,两者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越收越短,越收越短,等船首到达大船的近身五六丈,双方的距离不在继续增加,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上官清扬挽起了发髻,跳到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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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回来了。”
不知道是那个大嗓门的人喊了一声,醉态惺忪的陆谦玉像黑色的水道幽幽的看了一眼,只看见一支烛火在风中摇曳,像黑的眼睛,凭空而来。他知道,那是挂在大船上桅杆上的一盏大马灯,在大船上的几个夜晚,他走遍了大船任何一个角落,对大船的构造了如执掌,往往是刚刚入夜,水手便在桅杆上挂上一盏规格最大的马灯,长夜不熄,一直到天边破晓。
夜幕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填满了石头城的码头,几十只火把,忽然出现,比酒馆里的烛火要亮上十倍,武林盟人朝着大船跑去。
“我们走。”陆谦玉放下酒碗,抓起孤寒,起身跃出酒馆。
“拿去修你的桌子。”林杏扔了个把银子,随着陆谦玉扬长而去。
浪流起身时,踉踉跄跄,扶着桌子,狠狠晃了晃脑袋,终于看清了酒馆的门在何方,找准了目标,蹒跚大步而去,轰的一声,撞到门框上,大门在犹豫了几下,向外倒去。他揉了揉脑门,大喊了一声,“等等老子。”
店里的小二拿着碎银子,来到门口,望着三人的背影,焦急的流汗,自言自语道,“餐桌一张,门板一扇,我说各位好汉,钱不够啊!”声音末了,回头一看,还剩下了南山南趴在桌子上,南柯大梦,不由得抿嘴一笑。
陆谦玉最后一个来,最先一个到,越过人群,直接跳上了大船,比武林盟的人快了一步,等众人全部出现在大船的甲板,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一脸惊愕的时候,陆谦玉已经从头至尾把大船查了一遍,甚至连角落都没有落下,他来到老刀生前坐在的舱室门下,缓缓的放下沉重的身子,面色凝霜,双臂自然垂下,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有个人缓缓走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陆兄,找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找到。”
“别灰心,说不定都逃了。”林杏慰藉道。
“怎么回事啊,船上到处都是血,不见一个尸体,人呢,人都哪去了,真他娘的见鬼了?”浪流在人群里大喊大叫,被江风这么一吹,吹出来一身的冷汗,酒醒的差不离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不顾众人幽怨的眼神,骂道:“这群魔炎教派的孙子,搞偷袭,不是好汉行为,真他娘的,一群小人,混蛋!”
陆谦玉缓缓抬起头来,内心一片沉静,种种迹象表明,大船上经过一番血战,胜负一目了然,他上船之后,就从刀痕和血迹里,清楚的认识了这一点,他要找的是老刀和小刀的身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两个人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如今没发现她们的尸体,是不是他们还活着?”此类自我安慰的思想在陆谦玉的心间占据了主动,但客观打败了它,“怎么能活着,魔炎教派心狠手辣,倔强,怎么能允许作出不战而逃的事情来?”
“谦玉?”林杏呼唤着他,“事情结束了,我们该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