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天已擦黑。
我和我爹打着手电筒,朝村西头走去,一路上犬吠四起,鹅声大作。
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喂得有狗,用来看家护院,土狗对外人穷凶极恶、龇牙咧嘴,对主人摇头摆尾、忠诚听话。
土狗生前吃人们的残羹剩饭,老了便耷拉着脑袋蜷缩在一角,偶尔会抬起糊满眼屎的狗眼向门外张望,仿佛在回忆儿时的快乐时光,却不得在铁链上终结一生。
其实困在黄土地上的老农与栓在铁链上的老狗又有什么区别?早出晚归,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一生,却也只能刚落个温饱。要是遇到家中儿女读书攒劲,自己又疾病缠身的话,那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活得真不比狗轻松多少。
小母鸡家是一个两层的平房,外墙铺贴了白色的瓷砖,房子四周砌了一圈围墙,门口装了一个厚重的大铁门,在村里算得上是宽裕人家了。
“小母鸡,小母鸡!”我爹伸长脖子朝院子里大喊了两声。
“汪汪汪!”还没听到小母鸡的声音,他家的狗倒是先冲了出来。
那是一条高大的狼犬串串,前爪伏地,挡在门口,正面露凶光的对着我们龇牙咧嘴。
我爹挡在我前面,朝狗怒喝道:“死狗儿还不滚过去,慢点把你打死了熬汤锅!”
那狗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见我爹语气凶狠,便有些忌惮的朝后退了两步,但仍然不依不饶的朝我俩不停狂吠。
由于小时候晚上串门子被狗追够了,所以我从我大伯那里学了两招。
我慢慢退后,蹲下身来,从路上抓起几块碎石握在手中,然后又缓缓地站了起来,“爹,让开,等我教训哈这个恶狗!”
说时迟那时快,我爹刚一让开,我的手电光就射在了狗眼上,还没等它来得及反应,我手中的碎石顺势就朝狗头用劲摔了过去,顿时恶犬从口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它喉咙里发出害怕疼痛的呜呜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我拍了拍手里的灰,把手电筒递给了我爹。
打狗要看主人在,主人不在就打狗。
“小母鸡,小母鸡!”我爹站在院子里又大喊了两声。
“哪个喊?”里屋传来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
“我啊,你余表叔。”我爹应道。
二楼窗户推开了,一个穿红色t恤的男人探出头来,“哦,是余表叔啊,等我下来开门。”
“余表叔,上来坐。”小母鸡打开了门。
“不了,直接带我们去看哈猪,今天有点晚了。”我爹递了一根烟过去。
“行,今晚看好我就帮你拉过去。”小母鸡点燃了烟,头发稀疏的大脑袋在火光中显得油腻发亮,“哟,这是你家……小阳?都长成大小伙了嘛。”
小母鸡抬头看了我一眼,眉头上横纹顿生,不知怎么的,他的笑容让我有点不舒服,给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看人的眼神也有点膈应,就像蛇在看猎物一样,我的后颈竟禁不住缩了一下。
“老表。”我刻意保持了距离。
对方点了点头,“走这边。”
我们从小母鸡家堂屋穿过,出了后门,再绕过一个丝瓜架子,就来到了猪圈门口,刚打开门,一股浓浓的猪屎尿味扑鼻而来。
这个猪圈是用空心砖砌筑的,上部用了木檩条,铺了一层石棉瓦。猪圈有三格,用半人高的围墙围了起来,地板是用预制板搭设的,上面铺了一层干稻草,地板上还预留了洞口,可直接把猪屎扫到下部的粪坑之中,我们农村称之为:出粪。猪圈里面躺了五六头成猪,正哼哼唧唧的打嗝放屁,我严重怀疑罗鹏是它们走失多年的亲戚。
走道尽头还有两个蹲坑,黑洞洞的,冷风不断从下面灌进来,发出一股极其恶心的恶臭味,熏得我在他们后面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眼噙热泪。
他家粪坑一定很久没抽水进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臭?我猜想道。
我爹选了一头二百多斤重的猪,我们揪着猪耳朵,提起猪尾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上了小母鸡的电三轮。
“等我先去二楼把电磁炉关了,上面烧起洗脚水的。”小母鸡抓起窗台边的破布抹了抹手心。
“老表,你家不是有人在上面的吗?喊她关么就省得你跑一趟了。”我提醒道。
“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没其他人啊。”小母鸡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上面不是有个女的吗?穿白衣服那个啊。”我朝二楼努了努嘴。
此时窗户边正站着一个白衣服的姑娘,看上去有点年轻,见我看她,便朝我微微一笑。
“什么!”小母鸡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我家没人啊,今天就我一个人。”
“你开啥子玩笑,那么大个人站在窗子那点,还讲没得人。”我哼笑一声,朝窗户指道,“那不是安!”
“没得人嘛,你在瞎说什么。”我爹看了一眼窗户后责怪道。
什么!这回轮到我吃惊了,二楼刚才明明站着一个女人嘛,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我细思极恐,瞬间冷汗涔涔,他爹爹的,真够背时倒霉的,竟然遇到脏东西了。
这说明小母鸡家此时阴气很足,不然鬼魂也轻易现不了身。为什么他家会出现一只鬼魂呢?我有点想不通。
小母鸡上楼关了电磁炉,有些心事重重的走了下来,“余表叔,我们现在过去你家。”
“好,麻烦你了。”我爹又递了一根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