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猛然地从梦中醒了过来,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剧烈地喘息,好像自己已经数百年没有过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胸口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赶忙地解开衣服,看见他的胸腔里有一颗光团正在剧烈地闪动,它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感召,在他的体内撞击着,想要离开他的身体。
“什么……什么东西?”秦轲喘息着,望着那颗光团,想到神龙在最后那一刻放进他身体里的东西,但当他思考的时刻,那颗光团却像是失去了呼唤,缓缓地暗淡了。
秦轲抚摸着自己心脏的那个部位,看着那团光芒弥散于无形,迟疑了许久,缓缓地穿起衣服。
窗外夜色已经漆黑如墨,但有繁星在空中闪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的盆景上,牵牛花上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
秦轲缓缓地走出家门,感受那夜间的凉意,有穿堂而过的风围绕在他的身边,当他激发巽风之术的时候,那些风就像是情人一般环绕着他的身体,轻吻他的脸颊。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水干了一些,却仍然久久无法从那个梦境回过神来。
他想了许久,看着那些星辰,莫名其妙地想到那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虚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恐惧来。他咬了咬牙,一抬脚,就想着山上跑去。
山间晚风习习,有萤火虫飘动于田野之间,从山上看下去,好像是夜空倒置在了田垄上。秦轲顺着崎岖的山路,一口气跑进林木繁茂的山顶,林中的树叶簌簌作响,有鸟雀扑棱翅膀从一棵树滑翔到另外一棵树。
秦轲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次走在这条路上,在以前他上山的目的很多,比如捡些枯枝填充灶台,采些野果尝尝鲜味、挖点山参给师父熬药……
但后来挖山参这件事情被迫停止了,不是因为师父的病好了,而是因为师父死了,所以挖山参给师父熬药这件事情就变成了上山来陪师父说说话。
他师父诸葛卧龙在生前就是个挺不怕寂寞的人,但也不讨厌热闹,眼睛平静得宛如一面镜子般的湖水,但却不会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因为他那总是挂在嘴上的笑颜,让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他饱读诗书,却并不高高在上,站在田垄之间就可以教授村民在哪个时节下种、站在水源处又会说一些有关于如何引水做水渠灌溉,甚至还教会了众人如何利用腐朽的枯木栽种一些木耳,让村民多了一样好吃的菜肴。
村民们尊称他为先生,也愿意把让孩子们多去他家玩耍,说是这样可以多沾染一些书香气,而他也就顺势教会了孩子认识一些识文断句的本事。
而这一切,让村民们更加尊崇他。县官也因为他的名声,曾经转成来拜访,姿态之恭敬,宛如一个求学问道的好学生。
而当他病死的之后,许多人怀念起这个年轻而又温和的“先生”,都只能是面色黯然,长须短叹。
秦轲缓缓地走近了诸葛卧龙那座小小的墓,石碑仍然静默着,像是他无数次上山时候一般,宁静安详。只不过因为食山之蚁的缘故,现在墓穴有了一个大洞,仿佛一张敞开了的嘴,迎着山风,传出几声有些可怕的呼号。
“师父。”秦轲抚摸了一下墓碑,而后走进墓中,原木的棺材与一年前埋葬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多改变,只是上面多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迎着月光,泛着几分苍白。
秦轲伸手用袖子擦了擦,发现怎么也擦不完,也就没有继续,而是趴在棺材盖上,静静地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没人回答他,山风仍然灌进墓室,那声呼号仿佛就在他耳边回旋。
良久,秦轲站起身来,凝望着棺材,紧闭嘴唇。他的双拳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起来,因为用力,他的指节微微发白,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艰难的决定,而后,他深呼吸,从携带的包袱里掏出准备好的鹰锄,对准了棺材上的铁钉,借着一个角度,用力地按下。
粗长的铁钉缓缓被这股力量拉扯出了棺材板,嘶哑的声音就仿佛秦轲心里的不安,在墓室中不断地民重复。
一直等到那根铁钉完全脱出并落地,那个声音才消失于无形。
秦轲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了一件本不应该做的事情,但为了证实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去做。
随着他再度下压,另外一枚铁钉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等到所有的铁钉都被拔出的时候,秦轲明明十分强健的身体,此刻却已经感觉精疲力竭。
他望着棺材板,迟疑地伸出手去。
真的要推开吗?如果诸葛宛陵是骗他的怎么办?如果师父还躺在里面,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到那年饥荒之中死在路边的那些死人,他们的身体里的血液早已经停止流淌,微缩的皮肤上满是黑褐色的斑,**的臭味由内而外地释放着,空洞的眼眶里钻出苍白的蛆虫。
如果说师父还躺在里面,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秦轲心里突然有些畏惧了,明明只差这临门一脚,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再把那一脚踩下去。
僵持许久,秦轲听见墓室中传来了拖长的“咕咕”声,终于是叹息了一声,没有继续去开那棺材板。
那声咕咕声当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发出来的,而是因为他饿了。
说起来他已经有一日一夜都没有吃东西了,从叶王陵墓回来,他整整睡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