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日的手有些颤抖,抬了几次才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兄长,暗夜幽暝为他做的事,竟远比他知道的多许多,每知道一点都深深震撼着他的认知。
在那些和兄长赌气一样离家的时日里,暗卫于灸日而言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多数情况下也只有需要暗卫传话时灸日才能想起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藏着个活人。
暗夜幽暝靠在灸日怀里,耳边是灸日越发急促的呼吸,箍在自己胳膊上的双臂矛盾的缓缓收紧又猛地放松,无法释放的力道让这双手臂轻轻颤抖。
疏影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在父亲的眼中,疏影看到了两个字,那两个字叫做心安。
原来,他的父亲眼中也会有与别人的父亲相似的温度,只是从未给过旁人而已。
暗夜幽暝静静地等待着灸日平复好心情,等到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手不再颤抖,才安抚似的拍了拍灸日,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藏不住满眼羡慕的疏影,“疏儿,你曾经把为父要求你做的事完成的十分完美。把家留给你,是为父和你大哥两个人的意愿。疏儿,为父从未对你说过,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即便没有灸日那般天资,即便疏影只能在灵气稀薄的迷雾森林中修炼,在缺失了父爱和母亲畸形的期望中成长,疏影依旧在不停地证明自己。身为人父,暗夜幽暝是自豪的,只是天生缺失的情感让他不知该如何这份骄傲说给他的儿子听。
这是暗夜幽暝人生中第一次对疏影说出这些话,昔日,暗夜幽暝留给疏影的记忆只有一次更比一次的冷漠,父亲的形象在疏影心中始终覆着一层厚厚的坚冰,而今,寒冰正飞速的融化着,几乎快要淹没不知所措的疏影……
压抑的沉默再一次袭来,良久之后,疏影才单膝向暗夜幽暝跪了下去,“父亲。”
疏影的心头,始终压了一块名为不甘的巨石。竟是到了今时今日他才清楚的知道了,他的父亲也曾对他有如此期许。
一丝雀跃着的火苗在疏影冰封已久的心中扑地亮起,一滴接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疏影扬起的脸上滑落,又被疏影笑着抹去。
疏影没有再等来父亲的回应,等他擦干了眼泪,再望向自己的父亲时才发现,父亲已经伏在大哥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父亲到底怎么了?”
疏影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道,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模样,随着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疏影这才看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仿若熟睡着的白衣青年。
“冷将军也在这?”
疏影看向灸日的目光逐渐震惊,老祖宗身后还空着一张奢华无比的大床,若他猜得没错,那张床应是给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海地宫宫主准备的,再加上空间更深处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影,他家大哥究竟藏了多少人在自己的空间里?
灸日见疏影的视线往灭凡尘留下的傀儡所在之处扫去,连忙低声说道,“父亲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说!”
活人解释起来尚还容易,若是被疏影发现他空间里竟还安置着宫主大人那些小宝贝,他怕是长了多少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也不知是故意想用傀儡刺激战天还是真的把那些傀儡遗忘了,灭凡尘负气离开的时候,几乎把所有东西都留在了须臾空间里,只当着战天的面带走了一个伺候的还算顺心的傀儡。
帮暗夜幽暝放平了身体,再盖好被子,灸日才拉着疏影一道离开了空间。
直到呼吸到了小院中独有的清甜空气,灸日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父亲怎会如此虚弱?”一出空间,疏影便急切地追问道,旁的事都可以不问,唯有此事,他必须知道答案。
灸日给疏影讲了一个故事,在灸日的故事里,暗夜幽暝仿佛化身成了一位无所不能的英雄。灸日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里都加上了暗夜幽暝的存在,他告诉疏影,暗夜幽暝只是累了而已,等他休息好了还是要考察疏影有没有做好他交代的事。
灸日知道疏影的疑虑不是靠他一字半句就能解除的,时间却将会是他最有力的帮手。
碰巧的是,秦家兄弟这时来请等了许久也不见的兄弟俩去用晚膳,这也暂时解除了灸日的窘境。
沉默着向山顶走去,直到秦王殿的轮廓逐渐浮现,灸日猛然顿住了脚步,痴痴地望着那些他曾亲眼看着勾勒出的线条,可任凭他想得头都痛了,也再想不起长灵军建造这座秦王殿时的画面。
等疏影和秦家兄弟先一步离去,灸日忽然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装了半天手镯的傲天感受着灸日周身气息浸满了浓浓的失落,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真的会好吗?”
灸日答不上来,连他自己也无法肯定,真的会好吗?
天平的砝码正躺在他的空间里,倾向哪一端都无异于剖了他的心碎了他的骨。
战神的一生是漫长的,千年、万年,也许万万年之后,在断魂的陪伴下,他会忘记逐渐忘记在自己的生命长河中曾经出现过的某些人,某些事,一如灸日无法在烈风的记忆里搜寻到的那些古老的记忆。
在如此漫长乃至永恒的生命里,灸日无法去想象遗忘了冷绝辰和暗夜幽暝的烈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名字,也曾用这个人的身份拥有过七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灸日不想看着自己所在乎的、在意的就这样一点一点淹没在遥远且漫长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