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谓我何求一名颇显文秀的官员立在阶前,他头戴介帻,外罩纱冠,身穿阔袖朱袍,腰系绶带,双手抱着笏板,郑重其事地长揖到地,朗声道:“鸿胪寺少卿段文楚,见过贵使。”停了片刻,段文楚直起腰。礼数周全,不亢不卑,仪态从容,举止温文,尽显大国风范。

可惜,这么好一个人,却遇上一个杠精。

“跪下行礼!”中行说骈指喝道:“莫说我汉国是六朝之首,你一个从四品的绿豆芝麻菜籽微末小官,见到上国封侯,钦命辅政大臣,凭什么不跪?你眼里还有规矩吗?有王法吗?”对方激烈的态度让段文楚差点儿以为自己不是来拜访汉国使节,而是来下战书的。他怔了一会儿也没弄明白这是闹着哪一出,只能凭着常识,据理力争道:“彼此既为朝廷使者,载国之重,何关爵位?自当分庭抗礼。”“笑话!”中行说几乎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鸿胪寺的官,见着你们亲王、郡王行不行跪礼?见着秦国夫人、楚国夫人、韩国夫人,行不行跪拜礼?嘁!跪她们的多了,轮都轮不到你!”段文楚终于回过味来,这人是故意找茬来的。说实话,唐国爵位比汉国可滥多了。汉国封侯便是顶级的高爵,非宗室不得封王。唐国各种国公、县公多如牛毛,封郡王的都一大堆。段文楚自家祖父,生前就封的张掖郡王,他自己也被封为开国县公,单论爵位一点都不虚。面前这厮就是硬杠!

“你——强词夺理!”“甭废话!你跪还是不跪!”中行说往门前一横,一副你要不跪,咱家就跟你杠到底的凛然之态。

“怎么回事这是?”程宗扬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出来。

他本来还想装装样子,在厅中等着鸿胪寺的少卿拜见。毕竟自己“病”了一路,好不容易身体初癒,勉强支撑着病体,抱恙见客,为此还专门往脸上扑了点粉,弄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本来安排得好好的,谁知有人不按剧本来。自己还没见着人呢,中行说就跟脱缰的野狗一样打横直蹿过去,硬把人给杠在外面了。

耳听着外面吵得越来越大声,程宗扬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上装病,麻溜爬起来,赶紧灭火。

“我怀疑他是假的。”中行说一副巨屌无比的表情,用一种让人一听就恨不得揍他的施舍口气,对段文楚道:“好吧,算你过关。”段文楚是主掌外交的大国官员,往来的藩部数以百计,在他面前哪个不是客客气气,何曾受过这种鸟气?听得此言,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往胆边生,攥着笏板,就想给那厮一个脆的。

程宗扬上前一把拦住,“他是神经病!今天忘吃药了!老敖!”他用几乎要气炸肺的音量吼道:“送中管事去吃药!”中行说轻蔑地嗤笑一声,对自家主子道:“好吧,我不揭穿你。”敖润冲上来,一手搂住中行说的腰,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赶紧把他拉走。

中行说使劲一扭头,把嘴巴从敖润手里挣脱出来,“还有!我复姓中行!不姓中!”那杠精总算被敖润生拉硬扯地拽走,厅间安静下来。宾主双方都有些尴尬,你笑一声,我笑一声,一时间,谁都捡不到话头来说。

程宗扬本来想装装病,摆摆架子,结果中行说挥舞着丈八大杠,把台拆了个干净。事已至此,索性不再装了,“段少卿是吧?方才的事见笑了。请。”段文楚也干笑两声,又逊让一步,随主人入内。

双方分宾主落座,说了几句没盐没醋的客气话。汉国天子登基,当然是六朝瞩目的头等大事。但说实在话,对唐国的影响也就那样了——人家自己家里可是六年换了四个皇帝,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段文楚,以及他背後的人,真正关心的是这位程侯幹嘛来了?报丧加上知会新君继位,用得着他亲自来吗?而且一路装病,避不见人,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怎能不让人心生疑窦?

程宗扬是真没想到这茬,他怎么知道自己好端端的,就被人视为夜猫子和扫把星了?即便他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来找自家走丢的奴婢的,有人会信吗?

说出去都跟骗人似的。

结果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双方扯了半天,尽是各说各话,鸡同鸭讲。段文楚使出浑身解术,旁敲侧击,指南道北,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就差直接问上一句:爷,你到底幹嘛来了?

程宗扬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厮好生能扯,十句话能引七八首诗,聊个天跟上诗词鉴赏课似的——哎?小天子那边可就缺这门功课的老师了!

一想这茬儿,程宗扬就有些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如果把他挖到汉国,一来培养小天子的文学情操,二来也是为汉唐两国的文化交流做出贡献……等段文楚笑着谈起宋国文坛掌故“吹皱一池春水”,程宗扬一个没忍住,脱口道:“老段,有没有兴趣跳槽?”段文楚的话头像是被水闸给截了似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是这么回事,”程宗扬解释道:“我们那边呢,正在给天子选帝师,就缺一个讲诗文的。你也知道,汉国流行的是大赋,那叫个诘屈聱牙!我看着都想吐血。还是你们的唐诗好,字不多,立意深远,文辞优美,有哲理有意境,听着也好听。我这是内部消息,名额不多,你可千万得抓紧……”段文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告辞,从程府离开的。回到官署,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汉国派来一位使者,自己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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