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仍旧酽酽,窗外的明月淡淡照入屋内,知晓马权和吴不名之间,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因为,两人彼此都有从对方口中知晓的秘密。但一般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便在谈话中落了下乘。
马权坐得很难受,正当他准备打破这份怪异的沉默时,回头却听到吴不名已经开口:“既然恐吓嗜杀都不能动摇伪朝根本,那你为何还对我们明教如此忌惮?”
“武力造反成功向来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其中错综复杂的因素完全脱离个人的掌控。或许就是你们最早期的起义,令明教当中的精英看到了其中的变数,便开始另辟蹊径,既然杀戮不能成事,你们便选择了另外的一种法子重新想要卷土重来。”
“这一期间,若我猜得不错的话,应当是你们明教已将总部秘密移至海外的倭国,在那里休养生息之后,便又开始西渡大雍,利用五花八门装神弄鬼的幻法骗术来欺骗百姓。经皮李瓜风火除妖,五花八门,各具机巧,用来哄骗民智未开的百姓,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马权口中所言‘经皮李瓜风火除妖’其实就是江湖当中的骗术八字真传了。经者,须动笔,比如通过算命、看相、风水等方式骗钱;皮者,是卖假药跳大神一类的骗子;李者,是变戏法、弄幻术诱骗愚昧小民的手段;瓜者是练拳卖艺招摇撞骗一类的假把式;以上四类很少触犯刑法。
接下来的四门则不然,风者就是窃、赌、劫、拐等涉及刑律的问题了;而火门则是黄白诈术、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一类的高明手法;除者,那就涉及敲诈勒索甚至掳掠绑票杀人害命了。至于妖,就是女子以色谋财、男子骗色谋财一类的把戏。
“这一阶段,对于你们元气大伤的明教而言,恐怕已是终南捷径。那时你们明教八门利用这些手段快速聚敛钱财,而五行旗便以此聚众继续造反,并将作乱与幻术结合起来……记得那个时候,你们明教最有名之人,当属骗术高手江有悔,一人单下扬州,以精湛的骗术迷惑无数愚夫愚妇为其所有,并与白莲教、天地会、弥勒教勾结一气,倒也重现了一番你们明教的辉煌。”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为
真的。在大雍刚有盛极而衰苗头儿的时候,你们遍布全国各地的造反运动,还真加速了大雍朝的衰变,令其凉、幽以及匈奴故地重新沦入异族之手,做出如此短视且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祸国之事!
幸苍天有眼,百姓能被你们蒙蔽一时,却不会被尔等迷惑一世。而英宗那位皇帝,按照儒家传统理念而言,也算一位治世能君,尤知攘外必先安内,壮士断腕下,集全国愤慨之力,又一次将你们明教荡平铲灭,并昭告天下视你们为邪教写入律令。”
“此番劫难,当是你们明教创立来最大一次浩劫了吧?以至于你们蛰伏百年,才在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说到这里,马权的语气不由沉重起来,最后还忍不住轻声喟叹一声。
吴不名虽没有马权这等纵观历史长河的眼光,但却听出了马权语气中的忧虑。而这样的信号,恰恰却是他的信心所在,故此,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我教中人,绝大部分认为前两番浩劫,不是时运不济便是苍天无眼,更对当代教主宣改的教义咬牙切齿,堂堂汉室正统还需顾忌那些草芥愚民,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为此,教主还不惜亲手屠戮一位逍遥使,两位法门之王……”
马权自然也听出了吴不名语气当中的虚矫,不过,抬头看看窗外月色,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后,他便直言不讳说道:“这就是我的忧虑所在,经历两百年两次浩劫,你们明教虽然几经重创,却仍旧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且一次比一次更聪明、更谨慎,经历杀戮不能成事,欺骗不能成事两番尝试后,你们用一贯敢于变通的理念,终于走向了可以真正摧毁大雍王朝的道路。”
“这条路到底为何?”听马权一番有理有据的剖析评价,吴不名此时对马权已经有些深信不疑的倾向。
“就是你们如今教义所言的‘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觑了吴不名一眼,马权见吴不名脸上的一副不以为然,解释道:“我知道你对此不屑一顾,但你却不知,就是这句让你小看的口号,却让你们明教开始融入百姓当中。”
“若说整个大雍王朝是浩淼的大海,你们之前的明教就如航行在大海上的航船,每每逆潮而行,纵然可以闯过几场风浪,可最终总会葬送海腹之中。可自从你们改弦易张之后,明教就化作了海水,潜入这片海洋当中。你们开始在百姓间潜伏身形,隐于市井当中,虽再未有百年前的声势。可却如海底的暗流汹涌,一旦搅动起风云,整片大海都会因此而浪倾潮覆。”
“想想吧,若没有你们这代教主的铁血变革,你们这等无钱无饷且人人喊打的邪教,怎么可能在大雍朝国土上死灰复燃?没有那等令百姓认可的口号,你们自以为真的什么汉室正统、承天授命的救世明教,能如这般隐蔽逍遥?大雍百姓不是任你们糟践的物品,更不是什么轻易会被你们欺骗的傻蛋,只有你们代民伐罪,才可以真正摧毁这目前看起来还是盛世烟云的大雍朝。”
悠悠听完这番话,吴不名看着马权的眼神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