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遥眉目依旧如画,只是比从前更加清癯苍白,面上毫无血色,隐隐地似乎还浮有一层青气。
幼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睫毛细微的闪动。
“兄长,你能听到的是吗?只是你暂时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开口与我对话。你别着急,你且多歇歇,这些日子委实辛苦了。”幼薇轻声在庾遥身边说道。
“幼薇。”
幼薇一回头,只见温苍秀拔天骨,身长玉立,不是何时已站在那里。
“我来看看庾兄,这么晚了,没想到你还在。”
温苍的神情稍稍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飘忽不定,并不像是平时那般心底无私地看着幼薇。
幼薇看向他,说道:“温家哥哥有话对我说?”
温苍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自然是瞒不过你,不错,我的确是来寻你的。”
自从庾遥中毒昏迷,幼薇体察到他对温苍极深刻诚挚的情意,她自己对温苍的心竟然略微淡了一些。
她心里总觉得没有办法再向从前一样坦荡地对温苍有情。
往事历历在目。庾遥心中对温苍亦有无限怀想的时候,她却是浑然不知,残忍地让庾遥充当她的帮手和倾听者。
于是幼薇在听到温苍说他是来寻她的时候,心胸之间仅仅只有微澜而已,似乎此时再想些儿女私情,实在是太过不合时宜。
温苍低着头说道:“王渊的事,是我不好。那日没留神就说走嘴了。”
温苍并没想提到下人们私下议论寒雨被王渊无意间听到之事。
一来他是个仁厚的老好人性子,生怕幼薇苛责下人。
二来他心里也的确觉得是自己的错处。
幼薇收回目光,仍旧怔怔地看着昏睡中的庾遥,说道:“不碍事的。那么一个大活人,又是极出挑的品貌,想要完全藏住也难,早晚也要被人知道。王大公子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必须早点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堵住悠悠之口,否则天长日久只怕麻烦会越来越多。”温苍见幼薇并没怪他,只当她是客气,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幼薇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道:“温家哥哥坐吧。兄长知道你来看他,自然高兴。他虽然口不能言,心里是明白的。”
温苍走到庾遥的床边,在幼薇身后不远处席地而坐,缓缓地道:“我实在是怨恨自己,不但不能帮你分担些琐事,还总是添乱。”
幼薇背对着温苍说道:“想来这几天因为王大公子日日在门前徘徊不去的事情,你没有好好用膳吧?像是又消瘦了些。你这个样子,我兄长见了也不会安心的。时日艰难,以后少不得还有层层考验,难道要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自己就先垮了?那我们今后还有什么指望呢?”
温苍缓缓地低头说了句“你说的是。”
幼薇接着说道:“我知道温家哥哥从前在玲珑山庄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学文习武。那时事事都有温黛妹妹提前打点好了,自然不用劳心伤神。如今温黛妹妹不在了,更兼孤身在外,心态难免与从前不同。庾兄卧病昏迷,你比任何人都要自责,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切记不可太过妄自菲薄才好。那日若不是你悲愤之下,突然冲破玄关,将那些人打退,只怕我兄长和范公子不论生死都要被他们带回去交差领赏。那才是真的没有指望了。如今的情形已经好过那样太多。”
温苍沉默良久,又道:“你说的是。只是寒雨姑娘的事?说起来范公子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杀害的,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那些人原本也不是冲着他去的,实在是无辜受连累。”
幼薇叹息一声,说道:“这一对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实在是可怜。范公子在大义上如此拎得清,却不想因为太过在意小节而产生误会,遗恨终生。”
说罢她又思虑片刻,然后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对外宣称寒雨姑娘是我们在大汉认识的,同你一样随我们到大周来安身,暂时住在府上。这毕竟是大周的地界,人人都有宗籍可查,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没有宗籍的人实在是瞒不过去。可若是说成是外邦归附之人,便能重新建立良家身籍,与从前的青楼贱籍脱离关系。王公子知道了也好,开封府如今仍是那位少尹理事,说不定还有关系需要他帮忙疏通。王公子既然对寒雨有情,想来也不会拒绝。”
这最后一句是幼薇专门为了宽慰温苍想出来的。那个认死理儿的人,若不这么说,恐怕还不能安心,也不愿好好饮食休息。
温苍道:“幼薇,你果然聪慧,万事想得周全。当年黛儿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事事为我谋划在先。后来我又遇到庾兄这个小诸葛,心计城府无人能及,不但为我破解了父母离奇离世的疑云,还多次救我于危难。想不到他们两个现在一个离开人世,一个昏迷不醒,我身边还有灵秀机敏的你,让我可以安心地当一个糊涂虫。”
幼薇脸上似笑非笑,回头看向他道:“那你就将我当作温黛妹妹一样好了。我兄长为了救你才昏睡在此,不能苏醒,你须得赔我一个才行。”
温苍道:“好,那是自然。我必定将你当作亲生妹妹一样保护、疼惜。”
幼薇看着他的眼睛,茫茫然似有江海,却不见有她一丝位置。
幼薇猛然收回目光,背过身去,说道:“那可不够,你还得像听温黛妹妹的话一般,听我的话。”
温苍道:“好,以后我必然事事听你吩咐,不敢擅作主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