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师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在陈老出事以后。
她在电话里,那么凄惨悲愤地喊着我名字的那种绝望,每次想到她都会在我脑子里回荡,让我的心抽搐着像是被针扎的刺痛。
之后她发给我陈老在火化场的微信后,我也主动和她联系过。
但是每次她不是不接电话,就是在忙着珠珠,根本不给我时间和她多说。
朱紫玲去了鄞州,平时山庄里也就胡老师一个人轮着转,虽说想象下也会特别忙,可我知道她并不是一点接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向来都是无条件相信我的胡老师,因为陈老的事对我有了芥蒂。
跟之前陈老对我的抱怨类似,责备我为什么会在最坏的结果出来以前,一直要用好的结果去拖延她给她希望。
她下午才刚刚接收到可以知道陈老在哪儿住院的信息,晚上就收到她去世的电话。
这对胡老师说,是最不能接受的。
前几天我也想过,要抽时间去山庄里看看她,打通电话我也跟她说过的,可她直接回绝我不用。
山庄那,如果没有提前告知黑子的话,我也是进不去的。
于是,只能让我对胡老师的内疚和不安,在心里拖着耗着......
直到她打来的这通电话,让我心肝脾肺都颤动着,活跃得激动起来:“啊胡老师,我是回来了的呀。”
“你在哪儿?”
“家,怎么了胡老师?有什么事情你走不开,我可以来找你的。”
“不用,我来。”
胡老师现在对我的话少了许多,也不接受我去山庄里找她,直接表明态度要来找我,我不敢再多说什么。
挂掉电话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着胡老师,半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
我赶紧迎上去,帮着她拉开车门,胡老师正掏出钱包准备付钱,我讨好地拿出事先都准备好的钱递给司机:“来师傅。”
胡老师轻轻将我的手推开,固执地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张100的递给司机:“89对吧?”
“我这儿有零钱的。”我赶紧又准备递零钱。
胡老师依然是那么冷漠地把我的手推开,把那100块钱塞到出租车司机的手里,说:“不用找了!”
说完直接下车,无视我径直往里面走去。
之前胡老师见到我,再是有什么事也都是笑脸相迎,至少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成见。
可是这次,她完全不加掩饰的,跟我拉开了一道生疏的距离。
这让我心里,宛如海浪在翻滚白......
我不敢贸然再凑上前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步调缓慢地往里面走。
她早先的一头黑发早已经便成了银丝,而以前昂首挺胸走得优雅的她,开始弓着背有些老态。
时光是会催人老啊,可是我依然接受不了走在我前面的这个,孤独又普通的老太太,是那个曾经在学校里的时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胡老师。
胡老师从头到尾一直到了家里,都没有回头来看我一眼,甚至都没有往旁边看。
到客厅,她径直走到中间的沙发上,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位置。
坐直身体如同一顿雕像,昂首挺胸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好走到门口要准备进去的我身上。
迈开的脚步那瞬间就怂了,怯怯地躲避开她的目光。
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她的面前,不敢坐下也不敢直视她。
张姐和胡老师还有孩子们早已经睡了,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我和胡老师,还有她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仿佛是万箭穿过,在这客厅里来回折射,到最后怎么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鲜少有人像胡老师现在这样,给到我那样子的震撼,让我从心底深处的每根神经,都对她充满了惧怕和内疚。
“坐吧!”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胡老师终于开口说话。
我这才敢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沙发上,垂着头依然不敢看胡老师。
她又说,“我准备回鄞州了。”
“啊?”我立即抬起头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珠珠现在有所好转,可是她的好转,却让太多人牵连受到不好的结局,不值得的。”胡老师摇摇头,脸上对我的怨恨和杀气不再:“人各有命无力更天,我跟老陈说过好几次,可是他偏偏不听我的。”
“胡老师,该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珠珠现在也确实有好转,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继续治疗呢?”我满是着急地说:“对不起胡老师,都怪我没有把很多事情处理好。”
胡老师抬起手来:“跟你都没有关系,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国内都没有这样的技术,我们就不该去报任何的希望,现在离开放弃治疗,至少还能够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平静。”
我再三挽留,胡老师依然坚持。
她说今天来找到我,就是在来跟我告别和感谢的。
听到她还要对我感谢,我简直觉得比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还要难受。
然而胡老师还是把对我的怨恨,强行地放进了心里,大概还有很多想要和我说的话,也都没有说出来。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胡老师待了还没有十分钟就起身要走。
我连忙站起来:“胡老师,真的必须要走不可吗?”
“嗯,我自己放弃的,珠珠也同意。”
“难道你......”
“什么都不用在说,就这样吧!”
胡老师组织了我想要问她的话,跟刚才来时那样决绝地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