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天族太子祖云,并不懂得命格真谛,也未看透世事不过一场大梦。他以为书册中的故事,就是轮回红尘,殊不知身处棋局中心,谋算对弈,腥风血雨,非死即伤。
祭钟鸣哀,莲荷堂前清婉,他放下母亲遗下的木镯,叩拜奉香,而后离去。
柏青宫,寝殿中密室。
他瘫坐在地上,抱着一个陈旧木箱,其中是几粒乌沉沉的种子。
祖云喃喃道,娘娘,孩儿如今算是明晰了,为何当年大哥哥离别时对我说,天家贵胄,没有算计,便难活。
我不知娘娘是否已赴来世……但孩儿的这一生却是如此漫长,待我登上帝位那天,便是这四海五界要拜服的天地至尊……
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她是东鸾族的后裔,是那故事的延续……
她喜欢的男子娶了她的族姐,还意欲取走她的心,来换另一个的重生。他苦笑道,这凡人的一生和神仙的一生,又有何区别呢,七情六欲,安身立命,就为了活着。
娘娘,你相信有永远吗?永远就是乾月坤日,星河风雨,所有生灵都逝去的那天……
若真有那天,我就能见到你了,是不是,娘娘?
天界禁地,一为离魂天,诛仙灭神,千刀万剐,万箭穿心,灰飞烟灭;二为神牍塔,置天机石,深藏四海五界,无数秘密。
地处飘渺之境的离魂天,无人敢靠近,更无人敢提及,神通广大的仙人皆不想落得惨烈下场。
而神牍塔,因有“擅闯者,逐出天界,贬为庶人”之严苛帝令,众仙家对其闭口不言,也坚守着天机不可泄露之圣人诫。既是天机,所闻所见,皆为虚妄。
想来若是天界知晓身为储君的祖云,去过神牍塔,四海必然动荡。他却不以为意,天机石上,那些诡谲风云中的真相,可谓是闻之心惊,见之绝情。
只那一句,便已让他潸然泪下,颠覆厥德。
“帝妃木绾,亡故有疑。”
他幼年时曾问父帝,娘娘为何离去?其言,多虑难纾,体弱难补。他也问天后,那绣着天香牡丹的广袖揽住他小小的肩头,温和道,帝妃木绾生下你之后,劳疾无法痊愈,缓缓而终。
究竟是谁掩盖了真相,深藏着秘密,今时今日的他,也设下了棋局,等着心机叵测之人,自投罗网。
魔界,了然泉。
泉水磅礴之势,升至半空,又迅即落下,穿透泉水中央的男子。
雍恒玄脉密布的手,按压眉心,整整三日,他终于使得空尘恢复了意识。那噬心蛊虫已然掌控了空尘之心,魔怪之气缭绕其身。他看着这个对情爱痴绝的男子,与自己殊途同归,终究一败涂地。
了然泉水怪异波浪如茧,束缚着仅着一身薄衣的空尘。
他问年轻的他,交易可思虑清楚?
空尘浅笑,诚挚道,魔尊了然情爱一词吗?
情爱,他何尝不深陷,不动容,不泪流,不纠葛一生。
谷亲为了一个女子,背叛天庭,归顺魔界,这条路绝无反悔的余地。他难得的告诫。
为了她……即便青山朽坏,万劫不复,亦不悔。空尘淡然立于长心楼,遥望坤月,思及那年少时,在奎星楼许下的心愿。
魔尊,听过凡间的一曲诗词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何意?他苍老麻木之心,还能听出那诗词中的缠绵欢愉。
新婚夫妻,祈愿良缘永世延绵,情爱终得圆满。
雍恒咽下不为人知的绝望,有没有那样的一个梦,让那名为辛夷的女子回来寻他说句情话,一句足矣。他许诺只要她等,他就会极力挽救,竭尽全力。他欠她一个婚仪,一个祈愿,甚至一颗心。
一个火德星君的仙魄,能够重塑一个花妖的灵魄,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了。
既然空尘义无反顾,他也欣然答应这场交易:拿下他的仙魄,救治他的爱人涪沧,他的师兄未阑。即使最后,噬心魔蛊无法吃下空尘的仙魄,抑或食尽那仙魄后,仙躯时日无多……
而这场交易还涉及一个女子,空尘言说那人是其在天庭豢养的一只火妖,血有灵,其心修炼多年,可以治愈涪沧的心疾。
他见他明明云淡风轻地说着那话,却漠然流下诸多泪水。
那火妖似乎是你心爱之物,怎能舍得。雍恒瞧不出这位冷漠仙君的真心,他继而道,你是否知晓自己所爱之人,究竟是谁?
魔尊有过抉择吗……空尘泪湿衣襟,如似剜心的抉择。
剜心抉择是他曾经以魔界为筹码,赌自己可以为挚爱辛夷仇怨得报;还是她以自己与恐有三界法力,若成年心性不稳,嗜杀成性的儿子之性命,换他与魔界的安心吗……
如果一个抉择,你明知道是何种结局,也有过踌躇,犹豫,但终究不悔无怨,只因那抉择能让自己的心不再曳动。
心有曳动,方知掌控。这是当年他平定魔界时,一位魔族老者的赠言,也由此他遇到那个令他心动之人,习得驭心之术。
如今的他,魔界至尊,心魔雍恒,懂得了神魔仙凡,因情爱,而心摇曳,且生仁德,又落哀怨。
没有真正爱过的人,谈什么天下,论什么天地万物。
那只火妖,名为何?
……之烬,之于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