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年底,是一个酷寒的年关。
积雪一直没有消融过,江川的大街小巷就像被石灰粉刷了一遍,白的耀人眼球,在城市和附近村落的上空,袅袅地飘荡着黑色的炭烟和白色的柴烟,人们都穿起了臃肿的棉衣棉裤,路上的行人筒着手,嘴里喷着白雾……
晴空已是多日不见了。
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里,大多数人家都是关门闭户,围着火炉嗑瓜子打字牌看电视,这大抵是那个年代的平凡人家最好的消遣方式了。这样讲,或许也不大准确,无论哪个年代,平凡人都是要挣命的,生活的战场随处可见,不论是在写字楼里弯腰驼背的新兴白领阶层,还是面临着要被“打破三铁”失去了昔日荣光的工人阶层,或者是在城乡二元结构下辛勤劳作不断往城市输血的农民,趁着改革开放大潮找到新活路的沿街叫卖的小贩们,严寒除了让他们在奔波的路上更加艰难之外,并不能叫这些默默无闻创造和支配着中华民族的历史前进的平凡者们享受多少的欢愉。
然而,市一中的街头巷尾,天寒地冻里的那些沿街叫卖的小摊贩们低眉顺眼的样子,总能叫一些学生们心里忍不住想,一个人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呢?
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张云起这样的“资本家”才是悠闲的。
最近他常常独自一个人去西门街,在杨瑾杨伟姐弟俩的摊子上要一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围着火炉子,看着街头汹涌的人潮,一坐就到了后半夜。
杨伟觉得张云起最近有点儿反常。
以前的张云起心大的很,面对什么事情都淡定的一逼,也从没有见过他因为什么事情为难过,现在,张云起常常看着街头上的行人发呆,面无表情的外表下,内心世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矛盾。
他似乎需要独处的时间来叫自己清醒。
杨伟不由地就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他老妈把他和他姐杨瑾支开,找张云起单独谈话的事情,心思简单直接的他觉得,张云起是因为他老妈说了什么才会这样子的,心里面也挺不得劲。
这一天,夜宵摊上没人,杨伟和张云起围在火炉子旁边,他问张云起那天在医院他老妈跟他说了些啥,张云起笑了笑说:“你不要多想,你妈和我说的事跟你和你姐没关系。”
“张云起?”
这时候远处传来声音,张云起侧头,竟然看见了高明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马路边上,朝着他这边张望,他怔了怔,随口说了句:“过来喝一杯?”
高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本来他在路上看到张云起,有些意外,便开口叫了一声,没想到张云起会喊他过去。
高明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适应的,毕竟当初两人可谓恩怨深重,就算都是过去的事了,心里面的芥蒂也还是存在的,热血方刚的年轻人,想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又谈何容易呢?只是既然张云起叫他,他不愿叫自己显得小气。
张云起倒是满脸的笑:“白的?”
刚刚坐下的高明迟疑了一下,点头。
杨伟见高明过来,起身拿吃的去了,张云起开了一瓶二锅头,给高明的杯子满上:“大晚上的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街上逛?”
高明闷着头喝了一口酒,他大概是从没有喝过这么辛辣刺喉咙的低档次白酒,呛得咳了好几声才说:“之前约了李雨菲。”
张云起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她人怎么没来?”
高明说道:“不想来就不来了。”
张云起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里窝着一股气呢?他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前段时间你爸约我见了面。”
高明愣了愣:“聊了些什么?”
张云起说道:“聊什么不重要,不过我跟你爸矛盾挺深的。”
高明又怔了:“你怎么跟我说这个?”
张云起没有解释,夹了颗花生米塞进嘴里说:“你爸是个想法相当坚定的人,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有些想法我们差的有点远,偏偏他想矫正我的想法,我呢,又觉得他的做法有点不大对,其实很多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高明听得云里雾里,被高度酒刺激的乱哄哄的脑子里面只明白了一件事,张云起和他爸高山之间裂痕很深,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张云起的坦诚也叫他无言以对。
这样的一个时候,以前的那些小孩子式的恩怨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忍不住想起他以前的好朋友林子昊以及他爸和张云起作对的下场,心尖都禁不住发颤,下意识就说了一句十分幼稚的话:“大人的恩恩怨怨我不懂,可是这都要你死我活吗?”
张云起笑了笑:“什么时候回美国?”
高明道:“过完年。”
张云起端着3两3的二锅头:“下次见面不知道啥时候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高明满怀着心思,拦了辆的士走了。
张云起喊老板结账。
杨家夜宵摊子也准备收工了。
一条路线的,张云起和杨瑾姐弟俩拖着架子车一起走。
这样的大雪天里,地面积雪覆盖,道路湿滑,天空漆黑少光,拖着满车东西的架子车实在不好走,张云起也很难想象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熬夜卖夜宵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能上床睡觉的杨瑾是怎么苦熬硬撑的,这叫他不禁想起几年前在云溪村倒卖烤烟的日子,但或许是因为他在,姐弟俩的情绪倒也不错,盘算着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