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浑身湿透,阴冷着脸,很明显,对方在耍他。
天寒地冻,身体抖擞宛如筛糠,牙齿咯吱咯吱响,有气愤,也有冷的。想他温青自八年前入莱州府衙开始,就再没受过如此屈辱了。
这年轻人究竟是谁,他怎就敢如此……对了,他说他叫沈慕,宁州沈慕,温青思忖,接着蓦然惊醒,原来是他!
沈慕,这个名字,温青曾自一人口中听到过,那人便是原京都兵部年侍郎的二公子年有为。
年有为自京城来,自视甚高,遍数血衣教,几乎全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唯有他这个府衙幕僚能让对方看上两眼。
二人时常喝酒,温青明白,对方也不过是想通过他套取些朝廷的情报而已。某一次闲聊之时,话题无意绕到了年家之祸上,年有为对此倒是洒然一笑,言是他太过轻敌,从而败于一人之手。
“哦?”温青诧然。
他作为府衙幕僚,自是能接触到各种缉捕文书的,年家之事,知晓个大概,但听年有为所言,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那人是个书生,对我来说,本应是棵路边野草、泥土里的跳蚤,谁知他竟胆大包天,在背后翻云覆雨。”
“宁州沈慕,我必杀之……”
烛光中,温青看见年有为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透露出一股滔天的恨意。
及至后来梁州水患,教主段庆派了人去传教,但却被一人给破了“道法”,统统抓进了牢里去,那时候年有为请缨前往梁州,但最后事情也没办下来,还损兵折将。
回归后,年有为对此讳莫如深,他便也不好问,但隐约得知,之所以失利,似乎又与那个叫沈慕的有莫大的关系。
“沈慕,沈慕……”他时常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足智多谋的年有为都折戟沉沙。
此刻,温青颤抖着身体,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他么?
“你就是沈慕?”
“哦,我就是,”沈慕道,“如假包换。”
温青闻言,忽地展颜一笑,想拱手,这才想起来手早已被绑住了,只是温和道:“阁下在梁州积极赈灾,大发善心,温某着实敬佩。只是温某乃是莱州府衙幕僚,不管是宁州,还是梁州都相去甚远,你抓我来此,又是为何?”
“哈哈哈,温先生,你非面向那么敦厚,我亦非年轻好糊弄。”沈慕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是血衣教堂主的身份早已被朝廷知晓,此时还不反水倒戈戴罪立功,更待何时?”
温青悚然一惊,随后便默然。话已至此,想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决计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妻儿都在那边……”许久之后,温青踟蹰道。
“我们可以派人去救。”沈慕道。
“能都全须全尾地救出来么?”温青又问。
“这个没有人能保证,我只能说尽力。”沈慕道。
“你很坦诚,不像别人那样随口说大话,”温青道,“但是,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请便。”沈慕道,转身又走了出去。
没多久,王二虎也走了出来,独留温青一人在里间。他手脚被绑,里面又是一扇推不开的窗户,他想逃出去,并不简单。
“东家,他会同意吗?”王二虎低声问。
“很难。”沈慕摇了摇头。
“为何?”王二虎惊诧道,“难道他就不想活了?”
“他若是想自己能活,肯定立马跪地求饶,哭着喊着要戴罪立功了。可是他没有,而是先问了能否完整地救出妻儿,可见在他心里,妻儿才是更重要的,所以要他降,就比较难了。”沈慕道。
“原来如此。”王二虎恍然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要怎么办?”
“原本也就没想着他能降,他跟随段庆数年,坏事干了一箩筐,想洗白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次奉旨剿灭血衣教,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这点聪明如温青肯定知道,那么他就不得不担心战后朝廷对他清算的事情。两相比较之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沈慕拍拍他的肩道,“别担心,该怎么办,我早有安排。”
沈慕又对他言语几句,王二虎尽管迷惑,但还是点着头应承了下来,回到了里间。
沈慕又朝一个军士招手,问:“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军士道。
“好,去办吧。”
风声呼啸,吹得破旧的窗纸哗啦啦作响,有冷风从窗的缝隙里吹进来,又冷又饿的温青不得不将冰冷的身体使劲蜷缩成一个虾米。
昏黄的灯光前,王二虎在对着温青说教。
“赶快反水吧,再不反,大军一到,嚯!嚯!嚯!将你们全都砍死,片甲不留!”王二虎挥舞着手臂,很有气势地道。
温青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以为跟翻块砖那么简单啊?那可都是我妻儿,弄不好要死人的。”
“你不反,全都要死!”王二虎恶狠狠比划着,“嚯!嚯!嚯!”
温青见多识广,哪会被一个少年吓住,耐心道:“你帮我问问,能不能给我生堆火,再给我点东西吃,我现在又冷又饿,脑子根本想不清楚事。”
“不行!”王二虎断然拒绝道,“东家说了,你现在还是敌人,是俘虏。做俘虏就要有做俘虏的觉悟,还想吃东西,做梦吧你!”
温青很快就做梦了,他突遭绑架,受了惊吓,途径山路,又吹了许久的寒风,还被迫洗了两次冷水澡,身体热量流失很快,于是不久便意识迷迷糊糊起来。
某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