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处理完所有工作回到家，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解下脖子上的吊坠，举起来，在灯光下细细观察。
温润的白玉在暖黄的光线下微微透明，因为长时间的贴身佩戴已经浸染了几丝体温，握在手中竟有暖乎乎的感觉，仿佛拥有生命。
自欢盯着这个长命锁，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
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水北市人，童年是在一个名为山南村小村庄里度过的。
那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身在何方，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与男孩的相遇，是在一个初雪的早晨。
八岁的自欢早早离开温暖的被窝，兴高采烈地趴在低矮的窗台上，看棉絮一样的雪花缓缓飘落到地上，薄薄一层铺在地上、屋檐上。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的杂货铺老板穿着厚厚的棉衣打开店门，刚迈出一只脚，就被门外的冷气吓得缩回去，重新关上大门回房睡觉，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自欢奶奶早早就起床，弓着腰在厨房灶台摸索一会儿，燃起柴火熬了一锅白粥，又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磕破蛋壳，把鸡蛋放到粥里搅拌。一锅香喷喷的鸡蛋粥出炉了。
自欢奶奶身体不好，被厨房的烟气呛到，开始咳嗽起来。
自欢连忙跑过去搀扶奶奶，冲着房间喊：“爷爷，奶奶又起床做饭啦！”
自欢爷爷还没睡醒，一听这话立马从房间出来，和孙女一起把自欢奶奶扶进房间床上，气急败坏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大清早起床，早餐我老头子自己会做，你身体不好还瞎折腾什么？”
“就是就是。”自欢故作成熟，在一旁瞎附和。
自欢奶奶看看这一老一小，哭笑不得，捏孙女的鼻尖儿，嗔怪道：“小机灵鬼，就你最多嘴。”
一边回头对自欢爷爷说：“你做的东西能吃？上次我看那粥，稀得跟洗米水差不了多少，回头别把我孙女肚子给吃坏喽。”摸摸自欢头发，把几根翘起来的发丝压下去，眼神柔和，“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自欢爷爷还没来得及反应，自欢就冲上去用小手捂住奶奶的嘴巴：“呸呸呸，乌鸦嘴，不吉利。”
俩老人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自欢胃口小，吃完半碗浓稠香甜的鸡蛋粥就吃不下了，把一张小脸贴在窗户玻璃上，继续欣赏雪景。两老怕她着凉，苦口婆心地劝她再睡一会儿，劝不住，只好任她去了。
自欢看了一会儿，看见一辆满载的卡车“轰隆隆”从大路拐进来，停在隔壁那幢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前。
从车上先是下来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高瘦男人，下车后关上左侧的车门，从车前绕到右侧，抱下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
小孩年龄看起来跟自欢差不多，下车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男人忙碌着指挥一群穿同款蓝色工装的搬家工人从卡车厢把家具一件件搬下来，运到房子里去。
小孩子对一切事物都觉得新奇，更何况是新来的小伙伴。
自欢跳下窗台，直接开门跑出去，站在小孩面前打量，随后伸出手，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好呀。”
小孩只是低垂着眼，没有理她。
黑色围巾和毛绒帽子遮挡住小孩的大部分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一片雪花落在眼睫毛上，很快被体温融化成一颗水珠，从睫毛上滑落。
鸦羽一般的长睫毛随着小孩眨眼的动作一上一下的，像两把小扇子，直挠在自欢心窝上。
自欢也不介意这个漂亮小孩的不理睬，笑嘻嘻缩回手，悄悄在背后衣服上擦了两把。
这个小孩太干净了，站在雪地里就像坠落凡间的天使一般，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自欢感到好奇，歪头观察小孩的脸，疑惑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小孩置若罔闻，还是垂着眼，一动不动。
“喂！”自欢真的有点生气了。作为十里八乡小霸王的她何时受过这等冷落？
“你不说话，我就自己看了。”话音未落，她直接上手去扯小孩脸上的围巾。
小孩脸露出来的那一刻，自欢立马愣住了，呆若木鸡。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她扯下围巾的那一瞬间，房子门口处爆发出一句怒吼：“你干嘛？！”
刚才下车的高瘦男人大跨步冲过来，手臂用力将自欢推开，蹲下身给小孩重新围好围巾，尤其是脖子那一块，才满脸关切地问：“没事吧，啊？”
小孩还是毫无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自欢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倒不是因为男人把她推开，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小孩的脸。
她可以确定，那是个相貌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像她一直心心念念想买的瓷娃娃。皮肤白皙得过分，几乎要与纯白的雪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
但使自欢震惊的不是男孩的长相，而是他下颔处的一条伤疤，不算深，但很长，直蜿蜒到脖子，隐藏在层叠的围巾底下。
自欢长这么大，只见过玩耍时不小心磕磕绊绊导致的小伤，从来没看到过那么长的伤疤，一时间觉得触目惊心。
受伤时一定很痛吧，她想。
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把男孩抱走，进到房子里，吱呀一声关上厚重的大门。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被锁在门里，白日的光线被隔绝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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