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垂首,如琢仔细地观察着沈觉的面容,试图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是,你没想到你会动了心,是吗?”见沈觉没反应,如琢接着道。
沈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细密的雨丝随着夜风被卷入屋内,平添了几分寒意。
如琢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原来已经下了雨。
屋子另一侧的窗户没有被推开,雨丝打下去,滴滴答答,淅淅沥沥;被打开的窗户中不断地有雨扫进来,有几滴雨落到了如琢手上,寒意刺骨,砭人肌理。
就在风声雨声树叶哗哗声中,如琢听到了沈觉极低的声音。
“是,”沈觉垂头,似乎完全察觉不到雨丝落在身上、濡湿衣衫的寒意,感受不到寒风吹来的力道:“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就动心了?怎么就……放不下了……”
后两句声音极轻,似不可置信,又似无可奈何,还带着几分求不得的无奈与痛苦。
如琢忽然就没了言语。
风愈发狂雨愈发急,冷风灌入屋内似乎要带走最后一分温度。如琢瞧着窗前被雨丝打湿的沈觉,无力地道:“你是否……对她,不是男女之情,又或许,高估了你对她的情愫?”
如琢说的艰难,沈觉身形不动,也未曾转头,只是低低地开口:“若是如此,我按部就班地将她娶了就是,何苦思量这许多?”
如琢没了言语。
沈觉说的对,毕竟到了他这种程度,早就是寡廉鲜耻,薄情寡义甚至是无情无义了。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加之而不惊,无喜无怒处处算计、窥人心神加以利用才是他们的做法。为了一个络纤雪而打乱原来的计划却只是为了博她一笑……如此感情用事,是大忌。
空气一时之间就停滞凝重了起来。如琢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饮茶,只是茶还没有喝了多少,如琢就听到了沈觉低沉的声音。
“施彦,帮我。”沈觉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
如琢手晃了晃,茶杯中的茶水洒出来,打湿了如琢的手。恍若无事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似乎颇为不解地开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施彦又是何人?沈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我有没有误会,施彦你最为清楚。”沈觉转过身,疾风吹得他的长发扬起,遮住了小半张脸:“世家大族的后代,却在十四五岁时来到普惠寺出家为僧,施彦,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既然已经出家为僧,那便是前缘尽断,不问红尘,往昔之事,施主又何必苦苦纠缠,念念不忘,也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如琢捻着佛珠,手下动作越发快速。
“夏祁安为何不杀你?”沈觉走到如琢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真当夏祁安是良善之人不舍得杀你,还是觉得普惠寺声名在外,他不敢杀你?”
如琢手上的动作一顿,“大理寺中酷刑加身,夏祁安并未对我有过半分怜悯,想必,他只是为了败坏普惠寺的名声,配合淳熙帝灭佛的行动,并不想多造杀孽罢了。”
沈觉俯身,与如琢四目相对,两人面颊间的距离不足半尺:“那施彦能否告知我,你一个小小的僧人,如何能监视得了楚王殿下夏祁安的行动,并且能够在夏祁安遇刺当日赶到他遇刺的竹林外?”
如琢的手微微颤抖,手中的佛珠险些掉在了地上。
这是他告诉络纤雪的理由,却不是真正的理由。那日清明,他去竹林,本是为了祭拜。
沈觉不依不饶,却是站直了身子:“普惠寺的竹林是禁地,却只是不到二十年间的事情。那么,如琢师父,竹林里,究竟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此时,一道惊雷霹下,霎时明亮如昼,如琢苍白的面容、颤抖的嘴唇便一一地浮现在了沈觉的面前。
佛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紧跟在雷声后。沈觉俯身捡起佛珠,将佛珠放到了桌子上,声音变得轻缓而悲戚:“我见竹林深处有一坟墓,修的极为简陋,不过却很是干净,并无落叶或是腐叶,看样子,是有人在常常打理。”
如琢颤抖着手拿起佛珠:“你竟敢、竟敢进到竹林里去!”
沈觉笑,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为何不敢?说是禁忌,也不过是针对普惠寺中的僧人罢了。我并非你普惠寺的人,为何要遵守?”
如琢强作镇定,厉声开口:“你到底知道多少?!”
施彦,夏祁安,竹林,坟墓,商夷西……一桩桩一件件都该是尘封在历史中、为世人所遗忘的事情,而沈觉,又或者说,商夷西,不过是一介白衣,就算有夏祁修的首肯,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没多少,也就是这些罢了。”沈觉起身坐到了桌子前,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轻轻啜饮,只当自己没有察觉到如琢震惊惊恐的目光。
他知道的确实不多,不过是当日里看到竹林中的坟墓,而墓碑上刻的是,姑母施璇玑之墓,且墓碑前还有些不甚新鲜、刚刚开始腐烂的供品罢了。
珍妃施璇玑,是整个叶国不可触碰的禁忌。但也正是因为是禁忌,知道施璇玑存在的人并不在少数。
何况,与沈觉一同的,是夏祁安与夏祁修,珍妃施璇玑的两个儿子。
再加上如琢与夏祁修有些相似的眉眼,猜出一些什么,算不得难事。
只是他倒是没想到,如琢竟然知道这么多,且能守口如瓶十几年。
这份隐忍,他……很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