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做什么?”云离被他坑过一次,警惕得很。

“替我照看花苗。”裴越尘说道:“就在后面的园子里。如今正是适合栽植的时节,方才嫁接完,须得人细心照料。你若照顾得好,我便叫人依着兵服的样式做新的给你。”

云离自然是不信的:“我?种花?你认真的么,你家难道还缺个花匠?”

何况她自幼连根草也没有养过,何谈养花?

“此事岂能交给粗鄙的花匠。”裴越尘嗤道。

“那为什么是我?”云离更加不解了。

“此花娇贵得很,卑贱之人不能碰触,而杜氏三代簪缨,家世尚可,勉强配得上它。”他慢条斯理地说,表情那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

卑贱之人不能碰触?杜氏家世尚可?景玉风姿虽美,云离却顿时也没了好感,真是什么样的人种什么样的花,作!

“你怎么不自己照看?”既无好感,自然是不愿意照顾的。

“近来甚是忙碌。”

“那还有紫苏啊。”云离心里是极其抗拒的:“你能使唤的人不在少数吧?”

“其他人没你这么好拿捏。”裴越尘瞥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里满是不耐烦,显然是耐心告罄了:“你不愿意便罢了,我再找别的人便是,我看你穿着这身裙子也挺合适的。”

他说完,起身向外走。

身后立即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声,云离从屏风后跑出来,急切地说:“我去我去。你说好的,按着先前样式做新的给我!”

说完她就不得不自嘲贱骨头,人家好好地跟她说,她不愿意;偏等他不耐烦了拿话激她,她自己又怂了。

裴越尘勾起唇角,但转过身,却又是一脸平淡的表情。

“为何你一定要扮成那种不男不女的样子?”裴越尘道:“我着实好奇得很。”

“不关你事。”云离拒绝回答:“你只消告诉我那些花该怎么照料?”

云离是第一次出房间。平日她透过窗格,只能看到院子及对面的二层小楼;今日才发现宅子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树木,遮住了视线,以致无从猜测宅子在京城哪个方向。

她自诩对京城无比熟悉,却不记得京中曾有这种被参天古木包围的宅子。裴氏主宅及别院她都去过,也并没有哪一处藏得这么严密。

约莫是皱眉君的私宅,她心里已暗暗作了判断。

“穿着这样华贵的裙子,不要走得这么难看。”裴越尘突然回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是也戴个脚镣,优雅地走给我看看?”云离白了他一眼。他防着她逃跑,给她脚腕上套了脚镣,又重又磨脚,走路姿态怎能好看得起来。

再说这裙子也是他硬要塞给她,并不是她自愿穿的,都是他的责任,竟然还好意思嫌弃她。

云离不由得想试试把他的花都养死掉,看看他的反应。

“若它们有半点损伤,”她并没有说出口,他竟然猜到了,威胁她道:“你这辈子也别再想见到忆良。”

云离是抱持着这辈子也不能再见到忆良的心态回到长平的,可一旦活下来,就再也决绝不起来了。

总有一天能再回到他身边,便是如今这般屈辱地活着,也能忍下去。

裴越尘拿这一桩来威胁她,恰到好处地抓到了她的弱点。

“……要怎么做,你能放我回到他身边?”她抬起眼望着他。提到忆良,她就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杜氏云离了,突然之间成熟稳重许多。

“等哪天你哄得我高兴了再说罢。”他懒懒地回答,推开花圃的大门:“到了。”

穿过内院,走了许久的长廊,又步过一弯拱桥,他们才到了花圃门外。

需要藏得这么小心翼翼么?云离不禁腹诽。

但对皱眉君的喜好,着实无可挑剔。池子边一方古拙黄石,园子里几只仙鹤,花圃矮墙外一丛丛挺拔修竹,这是故去的杜尚书所喜爱的;只可惜他生了云离这样的女儿,但凡娇贵精巧一些的物事,都能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他悉心照料了十几年的外院,始终未能变成皱眉君这样的园子。

墙上嵌着一扇圆形月门,四扇狭长的门板遮住了内里风光。门两边各有一位侍女,垂首站着,见着裴越尘,便取出钥匙开锁,将门向里推开。

说是花圃,其实是又一个园子,进门便是岸,一个种了许多莲花的池子将对岸的屋宇长廊与月门隔开。岸边系着一叶轻舟,云离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发现除了它,没有别的路径可以去对岸。

裴越尘先上了船,继而转过身来,向她伸出手。

谁要他扶?这般虚伪的君子模样做给谁看?

要不是他强行要她带脚镣,她可比他轻巧多了。

云离翻了个白眼,避过他的手,拎起裙摆,费力地抬起脚,登上小船。

裴越尘无比自然地收回手,说道:“年轻女郎翻白眼很难看。”

云离故意又翻了个白眼。

裴越尘便懒得理她了,撑起长杆,向水里压下去。其时他颇有翩翩佳公子的风范,可惜云离太厌恶他,便只觉他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舟行莲叶间,本是一幅美好的场景,只是若一同乘船的人不是皱眉君,而是忆良就好了,云离心想。

水面上漂浮着数朵睡莲,点缀在精巧的叶片里,看起来十分雅致。

池子并不很大,不过片刻,他们已到了对岸。裴越尘在船头,自是又先上岸,并且又十分自然地向她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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