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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偏殿早早燃起香来,前脚刚踏进去,后脚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浓的发腻,正好掩盖住颓废和腐烂的气息,我所指,并不是ròu_tǐ,而是灵魂。这间屋子,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散发着朽木将行的味道。
屋里有几个宫女儿在做针线,年纪不大,比我还小几岁,稚嫩的很,瞧见我,眼神有点怯怯,又想询问,又怕询问。
她们怕我身后的嬷嬷。
在这宫里,年纪大的宫女才是宝贝,她们活的久,也能活的更久,她们在凋零的花泥中吸取养分,在这座古老的皇宫里扎根。
而年轻的小娃娃,纵使心性纯洁,也是活不久的。
所以我往往想不明白那些穿越的女主怎么就敢随意收下年轻刚来的小宫女做心腹?若是我……好吧,我也会……
年轻儿的好处是听话,坏处是莽撞,端看你怎么想。
“我们姑娘是贵人的族妹,想见见贵人。”
老嬷嬷沉声说,她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只好含笑不语。
这是借着宜妃的虎皮扯威风呢。
小宫女们相互看看,赶紧起身,有个领头的掀开帘子去了后面,坐在一边等待了半刻钟,帘子后传来一阵轻浮无力的咳嗽声,伴随着凌乱无力的脚步声帘子掀开,出来一个穿着藕色宫装的丽人来,莫约三十几许,她站在阴影处,我看的不真切,只是心惊这人身上沉重的死气,厚厚的一层,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是洗也洗不去,摸也抹不掉。
我赶紧起身。
她走了两步,走到阳光里,我这才看清。
她年岁与宜妃差不多,可那张脸看起来要比宜妃老上几岁,脸色苍白憔悴,眼角隐约刻着细碎的纹路,黑色的眼睛里沉淀着疲惫的浮渣,嘴唇染了一点胭脂,可衬得苍白无血色的脸更加明显,胭脂也刺眼起来。
她似乎有病,走了两步,又开始咳嗽,拿白色的帕子捂着嘴,肺都要咳出来。
眉眼间细细看,与我和宜妃都有些相似。
我福了福身,等她好了一些,低声道:“宜婉姐姐。”
她微微一笑,微弱的光从皮相中散发出来,带着残留的清丽和婉约,她与宜妃,是完全相反的美人,也是相反的下场。
一个六宫主位,简在帝心,何等风光无限,一个死了唯一的儿子的贵人,又失了皇帝的宠爱,在阴暗的角落里苦苦生存。
我却一点也不可怜她。
后宫的女人,大多是有病的。
她喊着我的名字:“宜悠妹妹,多年不见,你可好?”
“妹妹一切都好。”
“那就好。”
这就没了下文,我以为她会问什么,可她什么也没问,眼里透着疲惫和沧桑,我忽然想起额娘的话,这个便宜族姐是先进的宫,可惜后来不得宠,才有了我姐进宫,所以,她大抵是怨着郭罗络一族的吧。
我想了想,轻声道:“进宫前,表叔叔说是系挂你……”
她懒懒的靠在炕上,动也不动。
这是真真的便宜表姐,母亲是郭罗络庶女出身,加了老夫人的娘家表少爷,后来家道中落,就一块儿回了郭罗络家,因颜色生的好,又在大选的时候赐了花留了名,这才青云直上,早些年也张狂过,只可惜张狂没几天就秧了下来。
“表姑姑的身子骨不大好了……”
她神色一动,似乎又哀戚的水光浮动,等我细看时,什么也没有。
一个人说话我也怪没趣,报完平安尽到责任,正要起身告辞,她忽然来了一句:“这是非之地,妹妹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我莞尔一笑:“莫不是怕妹妹抢了姐姐的风光?”
她冷笑:“我一将死之人,有和风光可言?”
我点了点头:“那就是了,是非之地,该留的不该留的,都是要留下的,只有我们进了这是非之地,外面才不会有是非之人。”
她明白我是在说什么。
郭罗络从她张嘴要求族里有人进宫固宠,到我姐青云直上成四妃,我们一家子就注定离不开这是非之地。
三官保,左统领,在盛京算是个官,在京城,屁都不是!
我姐她可是有三个阿哥要养,我要是不进宫,估计那几个孩子将来还是落得那般下场?可若是按本心来说,我也是不愿意进这个宫的,但是不进宫,就要嫁人,做个小户人家的主妇,日日在后院子里沉浮,还不如进宫,至少,荣华富贵也是有了。
最最好的,是能穿越回去,我找我亲爱的妈去。
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更多的是冷漠。
是非的源头,在于她们,也在于我。
来了,谁都走不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浑身被抽走骨头一样:“是呀……都是我的错呀……”
屋子里的香越发浓烈,袅袅的烟雾氤氲她的脸,甚至连阳光都模糊起来,这里就是一个照不进阳光的阴暗角落,她注定要腐烂在这里。
没有明天。
我想,这也是宜妃让我来拜访她的一个原因。
这是前车之鉴,也是永远不要学习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