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尹方世平一出绿围红障泥大轿, 白赫生和谢灵松已经迎了上去。按着当朝的规矩, 无论是政事相见还是公务之暇的聚会,拜礼都有尊卑之别。谢灵松的官位与方世平差着品级,他肃揖, 方世平用的是拱手礼。而白赫生是四等的世袭侯爵,按着品轶须得方世平向他行礼, 白赫生却早已抬住他的胳膊, 笑唤了声方大人客气了。
方世平生的宽颐狮鼻,红光满面, 与白明简和阿措在获鹿城见到的罗府尹大为不同, 虽身着官服,但手中握着的却是一串道教念珠。
此时白家宗祠里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方世平先到白氏宗祠拈香拜祝了一遭, 白赫生一旁怔忡不安。方世平在官场上左右逢源,柔颜甘语,与各方交好,却在大雪天鸣锣开道, 出入肩舆来到白家宗祠,费心来管白家的家务事。
他悄悄让白昭安差人将白明简和阿措松了绑。
谢灵松深感纳闷,这位方府尹与国师刻意结交, 当年谢家蒙先皇盛宠,他作为洛阳地方父母官, 又常与谢家宗族子弟吟诗唱和, 两人也是旧识。按情势判断, 方世平滑不粘手, 是不会来拆他台的。
“陈都事,你既早来了,就先听听你的说法……”方世平拉着白赫生、谢灵松去了内堂,笑言自己在年根底下懒劲犯了,不升堂不审案,只借白府一丈之地放一放耳朵。
陈都事暗悔今天来了这一遭,提着白明简的后颈,扯开嗓子喊道:“朱家主事的,跟下官进来!”
朱成礼神情复杂地跟在了后边。
朱成义和朱平治在外边候着,而阿措方才一顿狂吼,骂的白侯爷狗血喷头,这会儿见没人注意自己,又蹲回到石狮子后边,生怕被白家家仆再给逮起来。
她不安地望着白家宗祠的门楼。
柳杉走到朱平治面前,朱平治犹自不敢相信。“方府尹官威极大,你没有功名在身,如何进的去府,又如何扰得动他穿着官服出来?”
“世事难料啊。”柳杉感叹了一句。
陈都事在白家内堂,把自己所见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别看他长相粗犷,言语却是清楚流利,白赫生、谢灵松在柏木桌前默不作声地喝起了鸣西茶。
“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说是匪徒自然难以相信。但这孩子的身份,下官不得而知,再有他说下官识得罗府尹,为胡说之语,请大人明鉴。”陈都事辩解道,将白明简包袱里的信笺等物呈了上去。
白明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白赫生、谢灵松都忍不住向信笺看去。
方世平看罢,面上露出惊异,瞧了一眼白明简。他展开的正是罗府尹罗鸣长的手谕,上面盖有获鹿城的官印,从获鹿城到洛阳一共三十三道关卡,沿路的都指挥司守城都事全部放行。
“这孩子怕在紧要时刻来不及拿出手谕验明,故意如此说的,北路三十三道关卡的守城都事应该有不少是你的熟人。”
他将桌子上的恩赦令递给了谢灵松。“本官眼拙,看不出是假的。谢知州以为如何?”
谢灵松细看之下,这张恩赦令上竟然还盖着雍州官印,难不成是自己签发的?他的脸色忽红忽白。话说一个月前,他被柔玄镇民乱搞的焦头烂额,朝廷查问起恩赦之事,他让手下的官员随便应付。
“禄蠹!”他心中暗骂自己手底的官员吃里扒外。
他阴沉地看着白明简,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份通天的本事。白侯爷,白家后生可畏啊。”
朱成礼望向白侯爷白赫生。今天这事归根到底是白明简认祖归宗,但见白赫生不住地低头喝茶,竟是什么都不说。堂前的高官各打机锋,白赫生在内心最深处对白明简产生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方世平跟白赫生、谢灵松二人谈笑几句,似是随意地问白明简几岁,读何书,何时来的洛阳城。白明简宠辱不惊,一一的答应,他眼中赞赏,转头笑道:“侯爷,我瞧着这孩子谈吐有致,又有急智,将来不可限量,洛阳白族的才名并非虚传啊。”
白赫生呵呵笑了下,一大口茶水饮尽。“大人谬赞了。白赫平早年犯了国法,一脉已从族谱逐出。便是有恩赦令在,按照族规也得容我白家开宗族大会,将宗族长老、乡贤召集共同商讨如何认祖归宗,绝非本侯作为族长有意推脱。方大人有所不知,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儿媳在这孩子到朱家的时候,早就把他看中了,要认在自己名下呢。这两件事合成一件事,怎么也得是过年后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要把白明简认祖归宗的事情拖到年节过了。
谢灵松的神色顿时好看了不少,不由思索起来。
方世平沉吟道。“老世伯的话倒是在理……那这孩子就先让朱家好生安顿,等过了年这孩子来白府磕头的时候,我再给老世伯道贺。”说完,竟是要起身回府了。他不忘在谢灵松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谢灵松心中一凛,拱手说道。“谢某自当到大人的府邸拜访。”
白赫生心惊肉跳地起身相送。
而就在这时。
“府尹大人,草民不想认祖归宗了。”朱成礼拉着白明简谢恩,白明简跪下来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朱成礼急的跺脚:“白明简,你疯完了没有!你今日在白家宗祠门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府尹大人到场,你这会又不要认祖归宗了?”白赫生要白昭安认白明简为子,经由洛阳府尹首肯,朱母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