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的那个中年妇女问柳明他们还要点什么吗,柳明知道,那是在催促他们离开了。
夜深了。
胡图强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之中,让人不忍打扰。
“回忆,痛苦的回忆是一名潜伏的刺客,她藏身于一只锈迹斑斑的闹钟、一粒钮扣、一个眼神,或者是一句话中。
它藏匿于日常生活的细节里,等待着你的生活再度与之偶然重合时,凛烈地向你袭来……
那夜在河边,轻烟笼寒水,星光镀沙白,万籁寂静,河岸的冬夜自有一番别样的美,只是这种美我已无心欣赏。
欣赏把玩美好的事物必需要有好的心境,好的心境来自内心的富足与安宁。
这些都是我所缺乏的。
有时我会去想,那个偷了我四万八千块血汗钱、夺走了我母亲生命、令我心灵倍受折磨的小偷,那个叫‘风手’的魔鬼,他若知道这些,他能活得快乐吗?他还能欣赏世间的美好吗?他有安宁的内心吗?
当一个人的生活完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时,他真的还可以快乐、可以感受幸福吗?
我真的很困惑。
我当时想,当我真的找到风手时,我一定要问问他这个问题……
‘喂!喝口热咖啡提神暖身呗。’
我被乔欣艳冷不丁地出现在后背吓了一跳,她却笑靥如花地递上那只她专用的饰有青花瓷纹的保温水杯。
我对对方这不计前嫌的关心颇感意外,或许这就是她的过人与可爱之处吧。
乔欣艳虽然惯常口无遮拦,显得缺心少肺的,但心思缜密,擅长捕捉人心里微妙的变化,说话行事拿捏有度。
‘谢谢,’我接过杯子,问,‘怎么就起来了,睡不着吗?’
‘根本没睡,心里惦记着晚上的烧烤哩!’乔欣艳目光炯炯,令头顶的星光暗淡。
沉默了一阵,她突然开口道:‘胡图强,回景安后你还要寻找那个叫风手的小偷,为你母亲报仇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如果让你抓到了他,你准备怎么做呢?’乔欣艳好奇地问。
‘当然是……把他送进监狱呀,偷窃财物超过五千就达到刑点,可以判刑!’
‘……你个人呢?’
‘个人?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把你害得这么惨……家破人亡的,你个人就不——’乔欣艳挥舞了下拳头。
‘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我还真没有想过!’我略一沉吟,反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乔欣艳突然铿锵而冷峻地道:‘砍掉他一只手!’
这回答令我心头一颤,波及手里擎着的咖啡都溢了出来。
我没想到她这么狠毒,不过我把这一提议视为她对自己的理解与支持,思之,便也不觉得狠毒,反倒觉得温暖了,只是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那样做其实是一种犯罪。
乔欣艳给完建议后,立即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她插在岸边的鱼竿不见了!
我瞬间兴奋了起来,赶忙搁下水杯抓起放在脚边的手电筒,四下照射寻找,我有种预感,她的鱼竿是被一条大鱼拖走了!
果不其然,在下游十步远的河边飘浮的水草丛中我们发现了那根鱼竿,而且它似乎正在缓缓地向河心移动。
我在乔欣艳的催促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幸好河水刚刚没膝,我俯身刚一攥住即将沉入水中的竹竿,一种垂钓者所追求的快意瞬间传遍周身。
大约半小时后,一尾足有二斤多重的螺丝青终于浮出水面,并无奈地翻转了个身,击起一层寂寞的水花,沿s形路线臣服至我的脚边。
我叼起手电,腾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狠狠地戳进了鱼腮。自小在农村生活的我很清楚,这是唯一能徒手将这么大一条鱼捉死的方法,而且稍有不慎,都将功败垂成,前功尽弃。
只是上岸后我的喜悦心情立即被双脚传来的彻骨寒意给驱散了……
篝火旁,乔欣艳精心制做着她的宵夜,时不时地将叉在树枝上的美味移至鼻下嗅嗅,还啧啧有声地咂咂嘴,一脸的幸福和期待。
而我则裹着毛毯瑟缩于另一头,翻烤着湿透的鞋裤,神色暗淡。
‘喂,鱼只为贪一口鲜饵就丢了性命,你既享受了捕鱼的乐趣,又将品尝到美女烹制的美味,仅仅湿了双鞋而已,不至于那样愁眉不展的吧!’乔欣艳侧身望着我,语带调侃。
‘愁眉苦脸,我哪有啊?’我强颜欢笑。
‘人呐,总是盯着别人的脸色,却忘了自己的表情。’她咕哝了一句。
‘说什么呢?’可与其说是我没听清楚,不如说是我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对我而言,乔欣艳是谜一样的女孩,既由于她的美貌,更因为她那些离经叛道的名言、箴语。
她从未跟我谈说过她的家人和朋友,以及过去的生活,除了列车员的职业和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那件夹克的主人,我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因为缺乏了解,我很难推导出她言行的出处,当然这也与我自身阅历的浅薄和知识的狭窄有关。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乔欣艳绝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能培育出来的女孩,有时我会在心里将她与水杏芳比较,说实话她俩除了容貌都很漂亮外,其他方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没说什么……一会鱼烤好了,让你多吃点总行了吧,小样儿!’
不知道是泸青河的水质好,还是乔欣艳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