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七月十五这日,正是鬼门大开之时。先帝重病崩殂,本应传位于太子,然因太子德行有违,先帝斥责,却不思悔改,遂改传位于今上……太子却不服,在傅相教唆之下,使人刺杀今上,却终究不是天命之所属。今上怜及亲情,将废太子软禁在府。而傅相一家上下两百三十余口,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下狱……”
他在那头讲得热闹,听者也自议论纷纷。
京师之变已过三月,前前后后有许多小道消息早就传开。
有说,去岁十月壬午夜,先帝大病,据传本是召太子宋殷议事,却不知为何,太子未至,去的是平王宋镰。是夜,先帝驾崩,平王便凭先帝口谕即位。太子不服,当即被软禁起来。傅相为太子喊冤,傅家上下两百三十余口,不分男女老幼,尽被下狱。
有说先帝本就召的平王,当时左右伺候的没有近前,只遥见烛光下平王有起身逊避之状,又听见先帝以玉仗拄地,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做罢。”
有说当夜平王与太子各带兵马,喊打喊杀一夜,京师一片血雨腥风。太子本有傅相支持,奈何平王铁血手段,大败太子,太子与傅相未能逃出京师,被平王下狱。
也有说太子与傅相并未起兵造反,是夜却有无数官兵将太子府、傅府等重要官员的府邸围起。当时,火光冲天,时有喊杀之声,京师人人噤若寒蝉。待到天明,太子被软禁在府,傅家下狱。
前几日,传言又称太子曾使人刺杀今上未果,被软禁在府。傅家下狱。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论如何,结果总是太子遭遇软禁,傅相全族入了大牢。
半年来,京师之变早被人说了千儿八百次,听客也不觉得新鲜了,是以听得并不认真,私下说着话,茶坊里便有些乱哄哄的。
苏缚却听得有些出神,几次忘记给林夫人回话。她自己也知道露了端倪,遂向林夫人解释:“京师大变时,小女也正逢家变,如今想来,实在是悲不自胜,一时忘形,还望夫人恕罪。”
林夫人自不见怪,还哀叹她小小年纪就遭逢大变,家破人亡,实不容易,好好安慰了她一番:“你嫁进我林家,从此吃穿不愁,我与员外爷绝不会亏待你,你爹娘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苏缚道声是,低头喝茶,神情却莫名沧桑。
再说这说书先生也早有准备,并未在京师之变上多做文章,而是话头一转,说起了一桩艳事:“却说前几日这傅相一族终于有了出路。宋官家尊师重教,因傅相曾为帝师,只发落傅家男儿斩首,将一应女眷遣送回乡。
“这傅家女眷在京师向有才貌双全之名,不知道被多少小郎官们惦记。如今傅家一遭落入尘埃,多少人家闻风而动,准备暗中纳几个为妾,其中最受追捧的便是京师的第一闺秀傅三娘子,传言不仅几个郡王、国公、骠骑大将军对她有意,就连今上见了她也有动心,只可惜啊……”
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后,说书先生有意停下,抿了一口茶水,叫众茶客望眼欲穿,等不及的赶紧赏了他几个铜钱,这才慢悠悠的继续道:“只可惜她竟是个贞烈的,自己投了河,香消玉殒了!”
装腔作势老半天,却是这么个结果。
听客们很是将说书先生鄙夷了一番,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叹红颜薄命,徒奈之何。
林夫人趁势安慰苏缚:“虽说你遭逢大难,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比那傅三娘子要强上百倍。他生前金贵,临末了却受尽折辱。你如今到底还活着,要多多惜福才是。”
苏缚勾起唇角,却带着些许苦涩,玉白的手指摩挲着茶碗,慢慢的说道:“是,得遇员外也与夫人,是苏缚的运气,我该好好惜福才是。”
林家盼着结亲,李媒婆想早早了结这桩糊涂案子,田大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当下三方飞速的将此事大体定下,又安排了田大与苏缚在林家客房住下,等他二人回白水村就要张罗婚事不提。
却说那妇人自被苏缚买下,也不见欢喜,也不见悲伤,也不打听主人家姓甚名谁,问她话也都不答,只浑浑噩噩地靠墙角坐着。林家下人都说小娘子眼光不好,买了一个废人,还不如买一头驴,好歹还能帮忙推个磨。
林二郎听说,心头大为痛快:不听我林二言,吃亏在眼前,这小娘子终归欠火候,待她日后碰壁,碰得遍体鳞伤,才晓得我林二的好处。
苏缚却不甚在意,待晚间安顿妥当了,才唤人将那妇人叫来,又打发了左右,只单独与那妇人说话。
那妇人初进门时没精打采的,垂着头神游天外,仿佛万事不再搭理。
苏缚上下打量她,沉默半响,方才道:“我在家行三,见妹妹就觉得亲善,如你不嫌弃,就唤我一声三姐吧。”
那妇人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见到苏缚,眼眶顿时就热了,泪珠儿不断线的往下落,失声唤道:“三姐……”腿一软,扑倒在苏缚脚边,扯住了她的裙边,却只是隐忍的无声痛哭。
苏缚也红了眼眶。
她抚着她的发丝,低声哽咽道:“顾儿,我知道你必然吃了许多苦头,日后跟在三姐身边,再不会叫你受那委屈。”
傅三顾,在傅家姐妹中行五,是傅相傅以民的侄女,与傅三苏是一对堂姐妹。傅家已经支离破碎,她姐妹二人还能在此地相逢,也算是老天垂怜了。
傅三顾双肩剧烈抽耸着,又唤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