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九先生换上一身河工的衣服,旁边的许芸贞则打扮成厨娘模样,两人与杨真暂时告别,被那老河工引领着上船。
“小郎君不上这条船么?”九先生不知道杨真与人有过约定,心急地问道。
“你家郎君是个了不得的角色,只怕是别有安排。”老河工拎着酒葫芦,杨真又给他几个大钱,足够他打上两天的酒,因此他满口称赞道,“要是连他都上不了船,那估计就没几个人能上船了。”
他上下打量一番九先生,一脸羡慕道:“先生有个好福气啊,这么早就跟着个有善心又有本事的郎君,你家郎君只怕过不久就会飞黄腾达。至于先生你,用话本的话该怎么说来着?对了,该叫从龙之臣。”
九先生听了他这话,便愣了愣。
他刚要驳斥这河工在开玩笑,却突然之间打了个寒噤。
他猛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虽说与杨真玩笑般认了主君,但杨真从未把他当做仆人对待过,也从未对他有过什么约束,态度谦恭有礼,给他的待遇更是如同旧时诸侯收留的门客一般。
可自己一介小民,又有什么本领值得小郎君看重的呢?
这般想着,他惭愧之余,便觉得自己在杨真面前,一直以来言语行事都好似有些孟浪随意。
连一个河工都能看出小郎君不是一般人,连月白先生那种天人般的人物都向小郎君效忠,他该有多么愚蠢,才能把小郎君继续当做原先镇上的小捕快?
他自省片刻,背后已沁出了一层汗水——也就是小郎君宽仁大度,否则换成别人,只怕早就把自己赶走了。
自省之后,九先生诚心诚意地向老河工深深一礼,拱手道谢道:“多谢老丈指点迷津,否则温某一直行错踏错,才真是悔之晚矣。”
老河工不知他为何突然道谢,顿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先生多礼了,咱就是随便说说。”
九先生却展颜一笑,如释重负。
他想通之后,发现自己眼前终于不再是迷茫一片,而是有了清晰的道路。
小郎君终非池中之物,那自己就好好的做一位真正的“从龙之臣”吧。
他告别老河工,走进船舱底部,许芸贞正牵着驴子等待,见他一脸轻松愉悦,奇怪地问道:“阿舅莫非有什么开心事?”
九先生点点头:“忽然明悟了一件事而已……既然小郎君要去青州,那么我们便想方设法为他找一条去青州的路吧。”
……
大泽口小码头。
杨真与李猫儿骑着大黑马到达时,天色已经放亮,许多船舶在武者们的护卫下缓缓起航,驶出河口直奔大泽。
他从吵嚷的人群中挤进去,很快地发现了秦二虎一行人的踪迹。
此时码头的大船已经全部开走,余下的大多是小舢板和蓬船,但也有小点儿的沙船停靠在岸边等着装货,许多人正在为争抢这些货船混战成一团。
秦二虎一行有个外功大成的当家人为首,很快便杀出战团夺下一艘货船,意气风发地哈哈大笑。
“孙大当家,承蒙抬举。既然借了你家的船,我老秦留在河口仓库的那些货物,就赔钱送给你啦。”
这一船货物到了龙王岛以后,价格轻易便能翻上几倍,因此秦二虎大方地冲着这艘船原来的船主笑道。
那位船主孙大当家,早在混战中被秦二虎兜胸一拳打得背过气去,如今根本听不到秦二虎的话,而他那些手下只顾急忙护着他退出战圈,哪有空去听秦二虎的得意话。
秦二虎志得意满地站在船头,一边号令开船,一边指挥着手下们挥动武器,把意图混上船的人打下水去。
杨真见他果然有些手段,昨日也并非吹牛,笑了笑,俯身拍拍大黑马的脖子:“船要走,该看你的了。”
大黑马点点前蹄,忽然仰头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待到一群人惊愕地转头看来,它便猛然间加速,四蹄翻飞,如龙腾空,落下时候惊得众人纷纷躲避着大骂,但又不得不惊忙地让开去路。
秦二虎也闻声望来,瞧见大黑马的雄姿,不禁眼前一亮,喝了声彩:“真天马也!”
大黑马一路趋势如剑,劈开人群,转眼到了岸边,它后蹄蹬踏在沿岸的青石上,身躯高高地跃起,屈起的前腿在空中舒展开来,那种由极速到静态又到动态的转变,一瞬间吸引着所有人抬头注目观瞧。
下一刻,大黑马越过三丈宽窄的水面,稳稳地落在船上,小跑几步卸下冲势,骄傲地轻嘶一声。
“龙马啊……”
有人这样感叹着。
秦二虎望着这匹马天神一般地降落在自己船上,一时不知何故,心中又惊又喜,不过当他看到从马上跳下的人时,笑容却突然凝滞在脸上。
“秦大当家果然守信。”杨真大笑道,挥手从怀里摸出荷包冲他扔了过去。
秦二虎接过荷包,翻开一看,只见里面一叠印着大金行商号的银票,足足一千两,顿时脸色微变:“杨家郎君果然豪气。”
杨真拍了拍怀里的鳄吻刀笑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小可所依仗者,从来都是腕上拳头鞘里刀而已。”
秦二虎听他话语宛如加枪带刺,本生愤懑之意,可抬眼瞧见他怀中巴掌宽窄的四尺长刀,在心中估了估重量,脸色又难看些许。
这少年修为比他高,敢带这么重的刀,证明他刀法也不错,若是真的翻了脸,自己或许还能走上几招,但这一船兄弟,恐怕不够他喀嚓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