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妆窝在暖塌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绸毯。
白苏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拆开她额头上的纱布,待看到那黑红色的伤口之时,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将金疮药均匀的洒在伤口上,又拿起一块新的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做完这一切之后,白苏才在顾红妆的身前蹲下来。
顾红妆看着隐忍的面容,淡淡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白苏却摇摇头:“奴婢知道,不管奴婢说什么,小姐你都不会改变你的初衷,既然如此,奴婢又何必多费唇舌?只是小姐,报仇虽重,您的身子,才是奴婢最关心的。”
顾红妆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画面来。
那是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的戎装,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那双托着檀木盒子的手,生满了冻疮,红肿的如同腊肠一般。
他说:“皇后娘娘,无论这天下如何,您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
那是楚离登基后的第二年,恰逢边疆大乱,番蛮趁着天澜国库空虚,大举进攻,满朝文武,竟无一人领战,唯有那个明媚似阳光的少年站出来,大声道:末将愿意前往!
亲上战场,仅仅一月,便大败番蛮,消息传回,举国同庆,谈合之际,恰好远在皇宫的她身染重疾,卧床不起,汤药之中,差了一味极为重要的药引,便是那塞外雪山上的千年雪莲,少年听闻,一把长枪,一匹骏马,将一干谈和事宜全部交于副将,只身前往雪山,为她取来了这朵雪莲。
再后来,顾红妆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
再后来……那个明媚如阳光的俊朗少年,如同一轮迟暮的太阳,在九龙台上,凄凉的坠下。
他护了她半世周全,而她,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家破人亡。
顾红妆闭上眼,眼角蓦然划过一滴泪来。
重生之后,这些前世的过往,总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穿影而过,每一次的划过,便翻起一道狰狞伤口来。
白苏见她闭了眼,以为是乏了,伸手替她捏了捏毯角,小心的退了出去。
现在的阳光,有些淡了,天上压着一层层乌压压的云,看来,是又要下雨了。
白苏遂走到窗旁,将那薄纱窗子关上,以免待会雨水打进了屋子中。
透过纱窗,看着里面安静闭眸的少女,蓦然叹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大雨如期而至,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发出一声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整个天地之间,似乎都只有风声和水声,安静的令人心底发慌。
此时,东边院子中,猛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惊得屋檐下躲雨的白猫飞快跑开。
“四小姐!”
一屋子下人,跪在一起,屏气凝神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
顾卿依双目瞪得大大的,手腕上一道狰狞的血红色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底,潺潺的流出鲜红的血液来,一滴一滴,滴在朴黄的地板上,发出一道道空灵的声音。
柳姨娘趴在床前,撕心裂肺,哀痛欲绝,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疯狂倾泻而出,最后会聚到地上那一滩浓墨重彩的血色之中。
“依儿!啊!”
“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丢下娘一个人?”
柳姨娘哭嚎道,青莲跪在她身后,一双眸子通红,满脸泪痕。
伸手揽住柳姨娘的肩膀,哭道:“姨娘,节哀,顺变。”
柳姨娘倒在她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床上的少女犹如一朵开得极艳丽的花,偏在最美的时候,悄然枯萎。
泠落尘泥碾作尘——
白苏收了伞,站在听雪院的门前,久久没有进去。
身后的紫竹撑着伞走了过来,有些不解:“白苏,怎么不进去?”
白苏没有回答她,紫竹走近一看,却发现眼前少女眸中通红,满脸泪痕。
紫竹吓了一跳:“白苏你怎么了?”
白苏却突然弯唇笑了,眼中的泪如同这磅礴的大雨一般,倾泻不停。
“紫竹,我好开心啊。”
她真的好开心啊,前世那些深入骨髓的仇恨,终于在今天,悄然散去了微末一角——
白苏站在门前,仿佛要透过厚厚的木门,看到里面那个沉睡的少女。
她想,小姐心里,也应该是极开心的。
紫竹不懂,只站在一旁看她。
白苏将脸上的泪抹去,随后推开门道:“走吧,进去。”
走进去之后,方才看到顾红妆已经醒了,正坐在暖塌上,看落在窗子上的雨珠。
“小姐,您醒了。”
紫竹走过来,说道。
顾红妆点点头,抬眸看她:“出什么事了?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哭。”
吵人的很。
紫竹默了,身旁的白苏却道:“小姐,是四小姐她,去了。”
顾红妆听后沉默了半晌,才道:“这夏日的风,吹起来怪冷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屋子中捂得这般严实,哪里有风?
只见顾红妆话音刚落,一阵狂风打来,将那不堪重负的木门吹的朝向两边,撞上墙面,发出好大一声哀鸣。
两个丫鬟被吓了一大跳,随后白苏走过去,将门重重关上,再回来,耳边却响起顾红妆有些低沉的声音,她说:“第二个。”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紫竹有些不太明白道:“小姐,您说什么?”
顾红妆却只是笑。
白苏看着她脸上的笑颜,心底猛然一松。
是啊,第二个。
那些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