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平庸天子,也有人试图振作,摆脱陈规陋矩,奈何皇朝沉疴已深,自己不过中人之姿,却想要力挽狂澜,最终落得个笑话收场。为什么和你说这个,就是因为当一件事成了制度,那么,要想从其他方面推翻他,甚至加一个特例,哪怕天子出手,那都极其困难。”
“你以为你的祖父睿宗皇帝,之前的英宗皇帝,他们不想从别的渠道多收纳一些人才?举荐、寻访、征辟……他们其实用了不少人,但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能适应朝廷这口大染缸,再加上别人的排挤、疏远甚至于陷害,立足艰难,索性就挂冠求去的占了绝大多数。”
“就比如陈白沙的那个老师吴康斋,一来因为你的祖父睿宗皇帝行事激烈了一些,而等到大位更迭的时候,朕还小,太后临朝称制,却不得不在某些地方和那些大臣虚与委蛇,中间颇有曲折,所以吴康斋这种名士,当然宁可躲在家乡不沾惹是非。”
“郑鎔,你需得明白,那些并非科场出身的人才,不是没人肯用,而是他们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才能在朝中立足,即便有人荫庇,但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而且,特例不是制度,可一可二不可再,所以这样的人才既是零零落落进来的,就很难和科场同年同乡似的抱团。”
父皇一次又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叫自己三郎,三皇子当然非常警醒。然而,当听到父皇最后这话,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好似抓住了一点什么,不禁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终于恍然大悟,一时大声叫道:“我知道了,所以父皇才会这么看重老师,因为老师虽说也常常有事请葛老太师乃至于其他人帮忙,但很多事情他都能独立扛过去!而且,老师的九章堂就不是特例,而是制度!”
“只要九章堂能够好好运转下去,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有别于科场的人才可用!”
“没错,没错,孺子可教!”
自己的苦心和用意完全被儿子察觉和理解,皇帝只觉得心情极好,一时忍不住抚摸着三皇子刚刚皱成一团的眉心,随即含笑说道:“而且,你的老师能够带出更多的可造之才,单单一个陆三郎,就已经值回了朕对他的支持,因为他把陆绾拉下了水。”
“所以,你无需质疑那些举人,因为良莠不齐才是正常,如若个个都是空前绝后的人才,你驾驭得住吗?至于他们的人品德行,那更不必苛求。虽然昔日曹孟德的唯才是举令饱受诟病,但是,科场考德行吗?不,考的只是经史,只要德行一般的人知道怎么装成好人就够了。”
“能够约束人的,从来都是律法!”
从一个陈献章起头,皇帝给自己的儿子上了一堂非常浅显的帝王学教育。而同样从陈献章起头,张寿在公学这一天课结束之后回到家里,对朱莹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这种讲学其实本来就不适合太子来听,可太子既然说请示皇上,皇上答应了,我就知道多半会有问题。果然,陈白沙作为老师,太认真,而太子作为学生,也太认真,这两个认真到顶真的人碰在一起,不像是张琛陆三郎碰在一起时会负负得正,他们两个……”
“那是要正正得负的!”
张寿见朱莹笑得花枝乱颤,明显是因为近朱者赤的关系,对于一些浅显的数学知识已经能够接受并了解,他自然大感欣慰,随即就说出了自己的预言。
“我估摸着,陈白沙的那个学生梁叔厚,如果明年会试杏榜提名,那么他说不定会被留京,但陈白沙本人,也许会进入慈庆宫讲几堂课,但十有八九会回去继续当他的白沙先生。我觉得,五年之后他再来,比现在留下好。”
朱莹虽说今天没有去公学听讲学,但张寿娓娓道来,她就仿佛是到了现场,因此托着下巴的她听得聚精会神,直到张寿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她才忍不住笑了一声。
“皇上是但凡遇到厉害的人,都想留给自己的儿子,想当初他其实也希望葛爷爷当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老师,只不过被葛爷爷给一口回绝了。后来他又找到了几个有本事的先生,可惜废后一个都看不上,一来二去他也就不管了。”
“现在皇贵妃那是只要皇上喜欢就好的那类人,太子又根本就不知道拒绝,就算你这么说,人也肯定会在慈庆宫至少待到明年会试之后。而且,皇上会把人塞到公学,你信不信?”
张寿愕然回望朱莹,随即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才恐怕是对的。他是从合理性去判断这样一件事,至于朱莹……最了解皇帝的她,很显然是从皇帝的性格入手做出的判断。
夫妻俩你眼望我眼,最后同时笑出了声。而笑过之后,朱莹就突然拖了个长音叫道:“对了,阿寿,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娘子大人有命,我自然无所不从。”张寿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却是连个条件都没提。
而对于这样的答复,朱莹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当下就立时把自己的那件事扔了出来:“海陵县主打算到女学来当一阵子学生,但她爹娘和四个哥哥不肯,她希望宋笨笨去求他爹娘,结果宋笨笨差点没被她的未来岳父和舅兄们打出来。”
见张寿顿时露出了不妙的表情,她就笑吟吟地说:“女婿出马都没办法,所以她就来求我了。她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总不能未来全都靠着丰厚的嫁妆饱食终日,所以打算先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