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还有脸说,‘贺循、徐岳之徒,王彪、甄鸾之辈,会通之数无闻焉耳。但旧经残驳,尚有阙漏。自刘徽以下,更不足言。’敢情这天下就他王孝通能耐!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钻寻秘奥,曲尽无遗。代乏知音,终成寡和。’啧啧,他干嘛不说自己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算学宗师!”
“哦,他已经这么说了,否则也不会写出了一本《缉古算经》,就得意洋洋地对皇帝说,请求让人来读,要是改动一字,就愿意付出千金……我呸,他的《缉古算经》刻意炫耀疑难,远不如《九章算术》深入浅出。看不懂前人的东西,就斥之为荒谬,我看是他才荒谬!”
圆脸少年叶孟秋被陆三郎说得简直有些措手不及。他这辈子就没怎么和人打过嘴仗,尤其是这种贬损别人人品的嘴仗。就算是推崇王孝通如他,也不能像陆三郎这样把人的语录都挂在嘴边——尤其是人很讨厌这种语录,却竟然倒背如流,他更是始料未及。
虽然他也觉得如若陆三郎没有捏造语录的话,王孝通这位初唐算学大家确实有些太过狂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可王孝通那《缉古算经》二十问,你敢称都能解?”
“我当然都能!不信你随便问!就他那点对算学的贡献,也配说大话拿出来显摆?”
见小胖子得意地扬了扬眉,张寿不由得无语。为了当好这个九章堂的算学博士,他虽然采用的是自己借着葛雍名义编纂的全新教材,但为了当好这个国子博士,算经十书也没少去翻。他虽说对初唐数学家王孝通的狂妄很不以为然,但他不可能否定人家对数学的贡献。
更何况,祖氏的《缀术》那是失传了,但《缉古算经》好歹还留存着,那二十问不像九章算术中部分题目相当浅显,而是一上来就一棍子砸懵你——王孝通那是一上来就显摆,就炫技,二十问里压根就没有适合普通人的简单题!能用几何法列方程,那也是王孝通首创!
要知道,《缉古算经》的第一问,就是求半夜时月球的赤道经度!这玩意高数学得好的同学们,有几个能解出来?陆三郎还没学到天文呢,这海口怎么夸的?
接下来叶孟秋问,陆三郎答,陆三郎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惊叹,因为叶孟秋一口气问了《缉古算经》的前五问,陆三郎竟然把王孝通的解题思路说得头头是道。
面对小胖子那口若悬河的自信和架势,就连他都不禁讶异地摸着下巴,突然却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就只见皇帝面色古怪,而旁边的朱莹则是在那偷笑,他就知道,皇帝定然是对陆三郎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
朕是让你们师生给朕甄别一下这些应召而来的人才,不是让你们出风头!
陆三郎此时此刻确实风头十足,见叶孟秋不得不在前五问之后跳着提问,他却依旧答得从容自若,直到那圆脸少年满脸郁郁地住了嘴,他这才神气活现地呵呵一笑。
“今人胜古,不足为奇,而今人若是不如古,那才是奇耻大辱!因为我们吃得比古人好,穿得也比古人好,要是研究出来的东西却还不如古人,那岂不是对不住我们现在这好日子?”
“至于异邦小国的算经值不值得学……谁不知道我师祖葛老太师当年最反感那些阿拉伯数字?就算太祖皇帝开始推行,也在全天下用了这么多年,算得上是深入人心,可他老人家最初一直都不愿使用,可一旦发现那些符号系统有助计算,他就立刻想都不想地用了!”
“葛祖师不但用了,古今通集库中那些元书,那些被人束之高阁,据说是元时色目人从异邦算经中翻译出来,结果却从元时到本朝就都被束之高阁的书,他也一一都去研读了!”
“取彼之精华,弃彼之糟粕,这才是扎扎实实做学问的态度!不迷信前人,不轻视异邦小国,去芜存菁,这才是做人的态度!只求算学能步入平常百姓家,这才是为人师的态度!”
就连对陆三郎也算知之甚深的工部刘侍郎,此时此刻也不由觉着这个未来女婿这一刻实在是光彩夺目。如果不是那个圆脸少年说不过陆三郎,仿佛都要被气哭了,如果不是人背后那几个年长者一个比一个脸色阴沉,他甚至以为这是一出陆家父子安排好的戏码。
而看到接下来陆三郎的表现,他终于进一步确定,这一出绝对不是安排好的!
因为,陆三郎在随口回答了叶孟秋足足十问之后,突然在回答到最后时词锋一转道:“这位兄台,你考问了我这么久,是不是现在也该我问问你了?既然是应召上京,精通天文术数的算学人才,那么,想来有些简单的问题,你应该不在话下才对?”
小胖子笑得就如同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手。然而,随着他这拍手声送上来的,却是两块空白的……黑板!
送黑板的阿六见陆三郎先是瞪大了眼睛看自己,随即就嘿然一笑,道了声谢谢六哥,喜形于色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笔,继而大步上前笔走龙蛇地就开始在其中一块上书写。他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但并不是出门,而是直接退到了张寿身边侍立。
面对这两人一搭一档配合默契的一幕,张寿忍不住哑然失笑:“阿六,你这是给陆三郎通风报信了之外,还事先就和他串通好了?”
“师长有事,不是弟子服其劳吗?”阿六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