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风雪加急呼啸,楼内炭火微醺。
酒楼的掌柜正无聊地坐在里屋坑头上敲打着算盘。
房间简洁到除一套床被,一张桌柜外再无别的家具布置,弥漫着冬日温暖而细碎的熏香味道,掌柜闻着几乎要低头睡去,这时屋外传来脚步。
门是开着的,来的是酒楼店小二,姓陈。
但陈小二的语气可不像是在对自家掌柜。
少年郎面无表情,像是要宣布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要走了。”
眼神惺忪的掌柜将身子微微挺正,倒也不惊讶,淡定地连头都不抬说:
“去哪?”
“长安。”
这回,掌柜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精光,如猛虎被惊醒。
“噢,你要去杀那个人?”
“也许吧,我听说宁叔叔的女儿还活着,想去找她。”
相自沉默。
他们都清楚那个人是大周的左丞相,位高权重,身边有绝顶高手保护。
陈小二不避嫌地走到桌柜旁,拿起上面那枚铜镜,看着这张经历快两年时间早已熟悉的面庞,被牵动起曾经不属于他的记忆,不由得痴呆出神。
掌柜不说话,因为从这个姓陈的少年从第一天来到他的酒楼起,他便清楚,少年终有一天会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那么快。
掌柜忽然站起身,脸色变得极为漠然,他有些恼火。
因为少年这一走,他要再招个小二。
陈小二将铜镜放回原位,平静地看着还有另外重身份的掌柜。
“你走吧。”
掌柜终究是放人,毕竟他与陈缘好没有签下任何卖身打工的契约。
少年微微鞠躬,算是答谢过这近两年光阴的照拂,转过身,只听见背后响起:
“陈缘好,可惜你不是我们日月魔宗的人,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少年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
……
“来福酒楼”有一座后院,是专门供酒楼的杂役、厨子等人手居住。
在这寸土寸金的燕京,也算颇为难得,因此占地不大,单单有棵石榴树,孤零零地在寒冷冬日也已枯成秃头。
大白天人们尚在为生计奔波忙碌,院子便显得清冷寂寥。
“嘎吱”——
陈缘好将包裹行李整理好从房间内走出,刚清洗完身子的他头发还有些湿漉,只是少年右手拿着柄短剑,也寻不到半点陈小二的影子。
他就站定在树旁。
两年来多少个夜晚,陈缘好都在这片空地上练剑。
但从来没有在青天化日之下。
起舞。
积雪地两个脚印深陷进去,枯枝摇晃,仿佛要抖擞伸展得活过来。
隐隐有金石交错的剑鸣声传开。
气机徒然涌出。
修行之人,运气,起势,再练招。
剑已出鞘。
那光影摇曳闪烁之间,剑已如扫帚,兜转画出个圈。
很快陈缘好便结束了他临行前最后一次的练剑。
他看了眼地,双脚站定的四周正好是个完美无瑕的圆弧,积雪已被激荡扫开在一旁。
双脚一前一后,呈阴阳鱼水融交错的模样。
陈缘好摇摇头,道家的剑法,是很不错,可那终究是记忆里陈庆那学来的。
杀不了人。
陈缘好抬起头,望着干枯凋零的树木枝头,想起夏日跟厨子杂役们一起剥石榴吃的景象:
晶红剔透,香甜可口,颗粒饱满,纯天然生态呢。
他干脆是仰望起白茫茫的天空,心里再次泛起两年前刚来时的那个念头:
这个世界很不错很有意思。
就是。
有点危险。
……
……
燕京是燕国的都城,其历史已悠久到难以追溯。
常见的东南西北四条长街,正中是神秘严守的皇宫禁地。
“来福酒楼”正处在北街一端,往南靠近皇宫的地段,是一所颇为气派的豪宅大院。
黄昏时分,冬日的天色眨眼就昏暗过去。
府宅颇为神秘,仆役、丫鬟几乎无人见到,不时的动静如蚁虫蠕动般细碎轻微。外人会忍不住好奇,是燕国中哪位有钱的官员,或者富甲巨商低调地居住在这。
正当平民百姓家享用着热腾柴火饭,有人却是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院侧门静悄悄地进去。
墙内墙外是两个世界。
有浓郁到呛鼻的梅花香气,却仿佛被囚禁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气味溜出去。
院内梅花树一眼望去并不算多,却都开发得异常饱满壮大,那朵朵婀娜多姿的花瓣鲜艳浓烈到极致,即便是环境昏暗,也能瞥见梅花深红如潮水。
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忽然,院内有轻微的声响传来,像是有人在铲土。
怪吓人,这座如鬼宅般的院子被烘托得愈发诡异多谲。
进门的人却见怪不怪,在微亮灯下,露出那张来福酒楼掌柜的脸。
院内有人影惶惶,掌柜径直走了过去。
“来掌柜。”一黑衣汉子正双手并握靠在根土铲上,像是那田间忙碌的农夫,竟然还笑嘻嘻地打声招呼。
掌柜点点头,他的确姓来,倒也清楚黑衣人是在干什么活,便道:
“抓来的叛逆?”
“可不是,半步之遥就到造化境,正好给这‘血梅树’作养料,好好补补。”
黑衣人笑归笑,手上却不闲着,将泥土扑洒在那树下露出的半截尸体上。
掌柜不以为然,血梅树在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