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自家主人仍旧不解,朱诚也顾不得什么修养了,干脆道:“爷只管想济南府有名的‘公鸡夫人’,就知道了。那正是柳公子的亲娘。”
朱昭葵“嗤”地笑了:“怎么说话呢,没规矩的东西。”
朱诚摸摸鼻子,讪笑道:“这不是着急么,杜氏执拗又高傲,无论在哪儿,都像是一只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别人想要套个近乎、打个讪,都不大敢。”
顿了一下,补充道:“静言公子倒是完全不像她。”
“柳静言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推崇。”
朱诚的心忽悠一下子荡起来:世子这口气,真是不善呢。似乎是嫉妒?也许是反感?
总之,味道酸溜溜地不大好闻。
“这都是外头流传的话,小的认识他干什么?虽然是行医的,可也医不到小的身上来。”
这时再看世子,容色一下子就霁和了。
朱诚暗中呼出一口气,直道侥幸。
世子今天委实地反常,有点疑神疑鬼,有点愤愤不平,还有点心不在焉,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就好像现在,本来画得好好的,突然就又冒出疑问来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钟若萤怎么可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呢?这王府套着世子府的风光,难道不好看吗?乡下来的,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爷想多了,她一个小孩子,哪就会想到那个事情上呢。”朱诚十分地郁闷,因为患得患失的世子像是被绳子捆住了,失去了素日的自由和潇洒。
造成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居然是那个“拼命四郎”!
她不值啊,真的不值。
“你不懂,羞耻之心,人皆有之。她本就心思活络、虑事深沉,你以为她还小,其实,多少大人想不到、做不到的,她却能做到。她一定是生气了。是我大意了,依她的脾气,即使生气,又怎么会表露出来呢?”
她的境界,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用寻常人的眼光看待她,显然是不智的。
临走前,她说过什么?
人身难得,于三宝中,信敬尊重,亦难可得。
她从来就不说废话啊,是他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没能管住自己的手脚,对她作出那样轻薄的举动。
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还小,怕是早让他血溅五步了吧?
想到这儿,朱昭葵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眼前再度涌现出多宝被刺时的血腥场面。
得,吃一堑、长一智,大不了以后不再那么对她就是了。
于是,书斋中的墨香重又流动起来。
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
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
深栽小斋后,庶近幽人占。
“啪!”
诗情画意的紫毫彤管陡然被重重地拍在了白玉螭纹笔山上,吓坏了一旁静心以观的朱诚,也让面瘫寡言的东方十五眉眼耸动。
朱昭葵的怒气像是爆炭,噼里啪啦四下迸射:“好你个钟四郎,你够胆、够狠!怪不得头也不回跑那么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骗子钟若萤,到底是把他给涮了。而他,居然迟钝得直到这会儿才有所醒悟。
当她跟朱诚痛心疾首诉苦告冤时,他就在门外。她的每句话,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语气是那么地恳切,令人心生恻隐、为之动容。
可事实是怎样的呢?
她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谎言!她之所以会那么说,恰恰是因为知道他就在外面!
她那是说给他听的!
第一次见面,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贪图那口吃的而说谎,当时的她,本来就知道他要找寻的人在哪里。
柳静言的母亲杜氏,正是他苦苦找寻的杜平章杜先生的女儿。
倘若不出意外,杜先生一定就在合欢镇的某个地方。
钟若萤绝对是知情者。
知情不报,这丫头果真是个不怕死的!
“可恶!可恶!千万别再掉到我的手里,不然……”
“哗啦!”
即将要完工的画纸被抓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在地上。作画者的面色,因愤怒而烧成了燎原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