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倾倒在悬崖边的身子,猛然受到侧面袭来的一记点触。
险些就要堕入深渊的意识,悚然弹跳起来。
斜晖寂寂,香霭飘缈。紫檀家具散发出森林一般的氛围,深邃而遥远,层层叠叠地包裹着迷途知返的人。
若萤讶然地盯着前方,两张紫檀卷草纹鼓腿彭牙托泥脚的圈椅上,已是空空如也。
李箴和陈松龄早不在了。
或许,她只是做了个梦?那两位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甭看了。”身后,朱诚咬牙切齿又颇为无可奈何。
就没见过这样的,说睡就睡过去了。难道她一点畏惧也没有?那两位都是山东道上的首领,即使不怕,好歹也给几分尊重吧?
只能说,小孩子的心思太难捉摸了,简直没法套用大人们的方式。
“就是说,我可以离开了?”
若萤改跪为坐,两手慢慢揉搓着刺痛酥麻的双腿。
朱诚正在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谴责呢,却看她已经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理了理发髻、衣裳,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走就走!”
正待要举步的人倏地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一直到心里:“不许走?你想要什么?要钱,我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只是不能给你。”
她说得郑重其事,表情庄严而肃穆。
朱诚险些闭过气去:“谁要你钱、谁要你命?”
“那你不让我走?”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朱诚几乎要辞穷了。
若萤突然就问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多宝价值几许?”
啥?
怎么就扯到马身上了?
朱诚稍稍一错愕,顺口就道:“何止百两!”
若萤点点头,越发地正经了:“我要是不讲理,上次那件事儿,又岂是十两银子就能了结的?你说你们世子大度,他的爱宠伤了人,却只赔十两,莫不是说,他的臣民命如纸薄,畜牲不如?”
“这——你——”
朱诚哑了,紫涨了脸,手指凌空乱点。
若萤伸手把他的手指压下去,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大叔你不待见我。说句良心话,我也不想见到大叔你,还有你家主人。我们一定是八字不合,你知道吗?每次只要一根你们鲁王府扯上关系,我就会特别倒霉,真的,倒霉透顶。”
说这话的若萤,一脸苦恼,长声叹息。
朱诚给说愣了,不由自主地就给她牵着走了:倒霉?不想见?出门问问,整个山东道乃至天下其余十二道,江西、浙江、福建、四川、陕西……有谁不想成为鲁王府的朋友?谁会说他不想见世子,尤其是未婚的女孩儿?鲁王府的恩惠,哪怕只有芝麻绿豆大小,也够凡人世代骄矜了。
而她,居然如此直言不讳地表示“不想见”!
更加过分的是,在她心目中,鲁王府居然成为了晦气的代名词!
真是反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来!这假小子好像不傻啊,为什么竟说些脑子进水的浑话!
“你站住!你给爷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几时扯上关系,几时倒霉’?”
“不是爷,是叔。”
“随便你叫什么都成。”朱诚给搅得心烦意乱,只觉得手也痒、牙也痒,要不是瞅着她年幼,早就奉上排揎一顿了。
相比之下,若萤的脾气简直好得像神仙。她的关心简直可谓“无微不至”:“说来话长——大叔,你累不累?咱们不好坐下来慢慢说?”
朱诚能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草上的蚂蚱,只能给人拎着走。
若萤就地坐下来。
曲水流云纹路的玉白地砖,可真是解暑清凉的好东西。这样的地砖,一块想必也值几两银子吧?
几两银子,够一家子吃上好几年了。
“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慢着!”朱诚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严厉地纠正道,“你好好说话,成么?第一次就第一次,不用那么着重语气。”
说得怪邪乎的,好像私奔幽会似的,成个什么样子!
“大叔,你太不纯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请恕我听不懂。”若萤白他一眼,“就算你有那种心思,可惜我也不是那种人。”
朱诚被逼无奈地连连挥手:“行,是我错。这个事儿,咱们容后再讨论,可好?现在——”
朱诚咬紧牙关,皮笑肉不笑道:“现在,你给我说正经的。”
若萤沉着地点点头,那神情,实在是再严肃不过了。
“第一次,在芦山脚下。你们问我打听一个人,其实我并不知道,可是,又很想要那些蜜饯。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没吃过那东西。不光是我,我的姐姐、妹妹、弟弟,都是见都不曾见过那个的。
为了满足一己私语,我说了谎。你们也许或骂我无耻,也许会想过找我算帐,事实上,不用这么费劲的。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心存着深深的罪恶感和愧疚。后来,给我娘知道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真的?”
朱诚歪头端详她的表情,半信半疑。
不知为什么,若萤在他心里,已然定型为一个不可捉摸的怪人。
他十分矛盾,不能确定,到底是该放心地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对待呢,还是小心地以成人的思想应对。
“是真的?”
要真是经历过自折,倒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若萤没有就该问题给与足够的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