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栋梁有点悲观,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能占的便宜并不多。
四郎就像块滚刀肉……
嗯,确实像滚刀肉,脸皮够厚、口舌够利、胆子够大、也够不讲情面。
滚刀肉很可恨,可是,就算是气得嗓子眼儿冒烟,又能怎么样呢?有那么多打手保镖维护着,谁敢挑衅?谁敢叫板?
当此时,他只能选择见缝插针,逮到什么算什么了。
而腊月几个似乎并不知情,接二连三地撞到他的枪口上来。
“小芒原来不是大舅的人?”说实话,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长期以来,小芒就形影不离地跟着大舅,得空就往钟家老宅里跑,对钟家大老爷几个可谓是毕恭毕敬,竟让人误以为他是大舅这边的人。
“像这种半路出家的,到底还是养不熟啊。”唐栋梁啧啧感叹着,“记得他们三个是从养济院跑出来的?当时就应该想到的,这样不服管教的人,骨子里都是不安分的。四郎你是不知道,那阵子,警铺的大门都快给告状的人挤破了,今天这家少块肉,明天那家丢条鱼,还从小孩子手里骗吃骗喝勒索银钱。这都是他们三个做过的好事儿。”
像这种当众打脸揭短的行为,估计就算是韩信、也受不了。
也怀疑对方是故意中伤,可腊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若萤并未给他发作的机会。她悠然道:“那可太糟糕了。要是早些给我娘知道,早早叫到家里来,糙好不说,起码能吃上热汤热饭,省得成天四处打流浪,也能少祸害镇子上的人。这么说,没错儿吧,大人?”
原本是想往沟里踹,结果对方轻轻一句话,就把人给拎到了云端。
唐栋梁张口结舌,有点接不上茬儿。
他没有理解错误吧?四郎是不是又在大言不惭地自夸?听上去歪理一通,待要反驳两句,却又死活找不到缺口,这不是邪门儿了么!
假设可以有无限种,未必会发生、却不排除其可能性。
以四郎的机敏,不会听不出他的嘲讽之意,却能将话题瞬间转到叶三娘的身上。
他敢含沙射影笑话腊月几个,却没有胆量公然指摘三娘。
他毫不怀疑,假如他敢否定三娘的“功劳”,四郎绝对会拔光他的毛。
“圣人有言,人之初,性本善。从来无恒产者无恒心。但凡有家有靠的,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算来腊月几个自打进了我这门,这几年里,可曾作奸犯科过?没有吧?可见圣人说得极有道理。定慧是最有慧根的,也是最为慈悲的,所以义无反顾地入了空门。腊月为这个家跑前跑后、鞠躬尽瘁,也充分证明了他的心性和天分并不逊色于人。这就是时运不济,没落个好出身、没有亲人呵护培养,不然,焉敢说将来不会成为一方之福?”
说到这儿,视线有意无意地投向小芒。
只一眼,便让小芒软了腿脚,当下堆起笑容,颤巍巍地叫了声:“四爷……”
“我知道你有些小想法。”若萤直言不讳,面无表情的她似乎在说着无关乎自身痛痒的事,“你们三娘可怜你,想给你个遮风挡雨的屋檐。这固然是她的一片善心,但是,人心难测易变,谁也保证不了今后会怎样,也不是所有的好心都能换来感谢。
这些街坊邻居们作证,我要说的是:有朝一日,若是你遇上了肯收容你的好主子,你大可以更弦易辙,没关系的。终归如唐大人刚才所说的,你在我这儿也是半路出家,我不是你的正经主子。我需要你打下手做活计,你需要填饱肚子,咱们是各取所需,顶多算是雇佣关系。你就有别的念头,四爷我也挡不住。但有一点——”
突然的严厉肃穆了全场。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本分。你既愿意跟着大舅,可不是要你到处蹭吃蹭喝、走马斗鸡。若是大舅有个差池,便是你玩忽职守。到那时,别怪四爷我翻脸不认人。你该知道,你们三娘有多么地在乎娘家的亲人。”
小芒掇着手,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哪天攀上高枝了,别忘了请兄弟吃一顿分手饭。以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腊月斜着眼睛,满面鄙夷,“别忘了还有件重要的事儿。当初给你上户口的时候,可是花了钱的。多少姑且不论,这个钱,到时候你可得还给四爷。”
小芒都要哭出声了:“别!四爷别撵我走。要怎么做,小的改还不成么?都说要小的另择明主,可让小的往哪儿去呢?像小的这种,谁肯要呢?”
话未完,即遭腊月狠狠啐了一口:“怎么说话呢你?敢情把这儿当成渣土坑、乱葬岗了么?说你没用,还真是一无是处啊!连句像样的人话都不会说,你说、你还能做什么?这二年没人管着,你这是要上天了是么!”
“怎么会走投无路呢?”若萤的神情无比地认真、语气充满了质疑,“从来天无绝人之路。人与人的交往,无非就是缘分问题。你我既然不投缘,试问天下如此之大,芸芸众生中,岂会没有与你志趣相投的?
不就是找个差事、混口饭吃么?去哪儿不成?只要肯下决心,天下何来难事?你看看你们三老爷,当初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他撇家舍业、离乡背井却县城里当轿夫、做苦力。那么辛苦的活儿,他不也咬着牙做了那么久?也没见累死不是!
你现下的情况和三老爷又有所不同,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便找份活计就能过得滋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