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书房,俟茶点上来,徐梦熊的心已不知转了多少个弯。
四郎有何疑难?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说实话,他真拿捏不准。
但是腊月既然在场,想必四郎要说的并不是什么绝密隐私吧?
吃了一口茶,若萤开门见山:“昨日严老寿宴上发生的事,世伯是知道的。严教授夫人青眼,将舍妹认作义女,实在是出人意料。”
徐梦熊看了她一眼。
他自是想不到这次事件于偶然中所蕴含着的必然性,但见面前的少年神情凝重,只道是乍逢起落、心下惶惑,便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道:“这是好事,贤侄应该高兴才是。”
“不瞒世伯,若萤窃以为,此事一则是喜,一则是忧。”
“贤侄何出此言?莫非是顾虑杜先生那边?”
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了。
严氏忽然与钟氏拉近距离,徐梦熊第一感觉认为与京中的杜平章有莫大关系。
严氏与杜氏不和已久。据传,当初杜氏被谪,严氏在其中着力不小。
在当时那种四面楚歌、人人喊打的处境下,杜氏应该早就一命呜呼了。
但是偏偏杜老头儿命特硬,被尘埃埋藏了那么久,最后竟然有死灰复燃了。
说起杜平章的生平,天底下的人谁不啧啧称奇?
所以,单看结果的话,严杜之争,终究还是严氏略逊一筹。
这些都是庙堂上的纷争,再来说说别的事。
早就听说,杜平章对四郎心心念念,一直想将其拉拢到自己的翼下。但是可惜迟迟没有成功。
世人无不为此感到惋惜。
在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有目共睹。
仪宾庄栩收徒,严氏认亲,说白了,这就是一场派系间不见硝烟的斗争。
四郎一旦成为严氏门徒,对于杜平章而言,不知这算不算是挨刀吃闷棍?就那位大人的脾气,不知会不会气得跺脚骂娘?
这回好了,世人又该拿“命硬”来说事儿了。杜老头儿这一辈子,怕是要落个六亲不认、孤独终老的结局了。
若这么着,他官升再高、又有什么用?
不过,事情未必就那么绝望。就他个人而言,更希望杜先生能够长命百岁、坚强到底。
只要杜先生仕途光明,徐家就能长久太平,宫中的女儿也能够顺风顺水。
当然了,这其中,四郎的作用不可或缺。他希望四郎好,希望不管是杜氏、还是严氏,四郎都能够面面俱到、游刃有余。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隐忧,若萤摇摇头,道:“杜先生那边,无妨。”
简短几个字,瞬间消融了徐梦熊心头的霜雪。
但与此同时,见她依然若有所思,似有未尽之言,这使得他始终难以松气。
“舍妹已近金钗之年。从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可是既然被认作了严氏之女,这往后的麻烦事,怕是要接踵而来了。愚侄原本想留她在家多住两年,陪侍父母、料理家事。如此一来,怕是想留也留不住了。”
徐梦熊颔首称是。
身份的转变将会打破昔日的平静与平凡,原本普通的农家少女,一夜间即变得炙手可热。
这就是世情,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四郎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钟家的六姑娘已是议嫁之龄,如何选择一门称意遂心的亲事,这是摆在钟家、尤其是三房面前的一个严肃的问题。
如果只是想就近择婿,则四郎没必要当他的面提这茬儿。
他可不会单纯地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事实上,他也很想了解一下四郎对这桩亲事的想法与态度。
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但钟氏三房的情况却与众不同,竟是由做兄长的裁夺这种关乎一个人、一大群人的终生的大事。
不能不说,这相当有意思。
三房的情况,他大概是知道的。钟老三是出了名的鲁直。几十岁的人了,连自己都管束不住,凭什么要人相信他能打点好儿女们的一辈子?
叶氏却是个精细能干的,不痴不聋亦不哑。听老母亲和夫人的说话可知,叶氏的脾气也不是个特别温驯的,一旦有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以说,这妇人的性子有些刚烈。
可就是这么一个一手把握整个三房的女人,却将亲闺女的幸福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
为娘的不是笨蛋的话,那就只能证明,做儿子的四郎有着令人放心的才干。
叶氏的这份信任,大概是缘于四郎早年成功为其母舅说了一门好亲事。
坊间有传闻,说四郎给他舅舅说的这门亲,靠的是过人的相术,只是通过一个人的外在,便能卜算出其今后的吉凶祸福。
贵哥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言下,对四郎的才学极为推崇。
但徐梦熊却并不觉得惊讶。
毕竟,府学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考进去的。
能够受到各方名家称赞有加的四郎,怎可能是不学无术的骗子?
倘若不是因为才能卓越,他又怎么会在这儿、单独接见这孩子?
他很忙的好不好!
“就算媒人踏破门槛,有四郎,令尊令堂大可不必日夜忧心、举棋不定。”
这话,还真不是抬举。
“容老夫妄自揣度,兴许四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吧。”
若萤沉吟道:“虽然家母总想着要所有的孩子们都在身边,但愚侄却打算给舍妹寻个远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