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时敏的去留固然无关紧要,但是,宗主国的心思不能毫不知晓。
“所以说朴氏可恶,一面要人,一面却又托人来求父王开恩,留下朴时敏。反复小人,不足为信!”
“作为新明的附属,就有这份患得患失的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家庭之中若有很多个孩子,父母很难一碗水端平。孩子们之间,便会存在着邀功争宠的心。这种心思和动力,倘若运行得当,倒也不失为好事。”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看着看着,忽地就笑了:“本王正在生气,你就不好配合一点儿?”
她扫了他一眼,无动于衷道:“百病生于气。依在下之见,留在这里,才是时敏最好的选择……”
那人还不到十岁,就以质子之身被送到新明读书。迄今已经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十多年,已经从心底将此地视为生命中不能割舍的留恋。
从京城到济南,此前,金玄和朴时敏一直赁房居住,但听说金玄这阵子正在四处看房子,有要长期定居的意思。
能够稳定下来,想必是鲁王宫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也亏得朴时敏心思单纯,不知“思乡”为何物,不然,换谁都不能忍受这种浮萍一般的生涯。
他忽地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你是真心不想他回去?除了同情,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若萤讶然地瞅他一眼,似乎是在嗔他醒转的太迟。
“时敏时常说,他与我生死相随。世子以为,此话该当作何理解?”
这话所包含的信息有点庞杂,他一时半会儿竟不知从何说起。
若萤也不催,只是一点点提醒他:“世人都道在下运猛进、少年得志。都道在下聪慧过人、学富五车,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就、明日的辉煌。但是很显然,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层表象。而世子,便对这种表象产生了质疑,是么?
其实,若仔细想想,在下身上有太多的疑点经不起推敲。首先,为何小小年纪却非要那么拼命?为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朝不保夕一般?还有,轻易不肯麻烦别人……”
不肯麻烦人,意味着不肯与人过从甚密,再说得直白一点,是怕自己成为别人心里去除不了的伤。
他不由得点点头。
确实,很早以前他就有这种感觉了:明明胆子那么大、心那么野,为何在某些方面她却一再躲闪、浅尝辄止?为何会在涉及情感的事情上,表现得那般敏感,敏感到老远就能嗅出味道,老远就开始躲避?
“容在下冒昧问一句:世子对于‘童子命’有多少了解?”
“你指什么?朴时敏?”他的反应不慢,但是神志却依然笼罩着云烟。
想要一眼看透她的心,不容易。
这个人,从认识的那一刻起,就距离他有千万里遥远。之间层峦叠嶂、云气缭绕。只有在极少的时间里、在晴好的日子里,方能看得清她的些许眉目。
“世子是否知道,早在十几年前,金玄就曾在齐鲁一带盘桓过?”
他点点头,莫名地感到喉咙发干,犹如被她的一只小手紧攥着。
“从父王那里好像听说过这事儿。像他那个行当,天南地北到处走动,实属正常。”
勘验风水、驱邪除魔,既能纵览大好河山一饱眼福,又能获得不菲的报酬,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除此之外呢?他就不曾告诉过世子,他游历四方其实是另有所图?”
他回应得毫不犹豫:“知道。不就是为了寻找到能为朴时敏续命的人么?童子命,原本就只能活到十八岁。为了能延长其寿命,就需要找到一个命理特殊、能够庇护他的人。这一直都是金玄乃至朴氏的一件大事。后来不是找到了么?那个人,就是四郎你吧?”
若萤便笑了:“他对世子,倒是言简意赅。世子是否知道,其实早在十三年前,金玄就已经找到了那个能为朴时敏延命保命的人?”
“是谁?”他的好奇瞬间被点燃了。
若萤笑而不语,但目光却已然给出了答案。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吃惊地上下打量她:“你?十三年前?那个时候你——”
那个时候,她应该才刚出世吧?
莫非早在很多年以前,她就与金玄、与朴时敏结下了因缘?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和她的缘分,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