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的,倘若老鸦山不来找茬儿,其存在与否与他并无关系。
若萤摇摇头:“看情况吧。”
眼下的时局并不太平:陕甘一带因闹天灾,导致饥民激增、流寇蜂起。
而关外异族长期以来都未曾放弃虎视眈眈。
为防止流民南下,更为了避免别有企图的人群混入流民的队伍中四处兴风作浪,朝廷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西北方。
这也是今上自继位以来所遭遇到的最为严重的一次内乱。
为安社稷、稳民心、扬国威,这一仗只许赢得漂亮、绝不许败北。
当此时,位于睫眉位置的山东道若发生骚乱,且不说官府的应对能力如何,只一出事儿,紫禁城中的那位定是要为此蹙眉忧心的。
而朝中怀有异心的文武官员,说不定就要趁机而动,夸大事实、火上浇油,以期排除异己。
而一旦惹得圣上不痛快了,涉事的地方官吏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基于这些考虑,老鸦山一事只能暂时被低调处理。
但如此一来,地方有所司就该有别的想法了。
在任一朝,所图为何?无非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康、盗贼不兴、廪库充实。
老鸦山虽是祸患,却也是进阶升职的踏板;
虽是肉中刺,却也可以变成蚌中珠。
但看官府要怎么用、用在何时了。
“我常常在想,二哥不是经常抱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么?”若萤意味深长道,“陕甘一带的动乱,自是轮不着他收拾的,但是,山东道上的隐患,倒是可以拿来祭旗喂刀。世非乱世,何来英雄?官匪之争,永无宁时。这二者本来就是共生之物,有此有彼,不可或缺。所谓天下大同,乃是海市蜃楼,今世不可能,彼世也不曾闻。倒是务实一点才好……”
倘若不是给牵扯进是非漩涡中,她倒是巴不得老鸦山能多存在几年。
就当是给李祥廷几个养了一头年猪。
听她用“年猪”来形容老鸦山,静言忍不住笑了。
话糙,理不糙。
笑过之余,又不禁感慨万千。
这个人,在自己身陷危机之际却仍然惦记着别人的前途,这份胸襟委实了不起。
“养虎久成患。”若萤神色一凛,又道,“不能等到他们羽翼丰满的那一天了。哪行干久了,都会成精。单只一帮山贼、几个山头,尚不足为惧。怕就怕他们与海寇连成一片……”
听得她言语顿挫,静言也不由自主地高悬起了一颗心。
山贼或可列为地方内务,但海寇的性质却不同,那可是一国之敌。一旦作乱,单凭地方是做不了主的,须得及时上报朝廷,由兵部裁夺用兵战时。
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若是老鸦山与海寇里应外合,不论来势如何,地方都脱不了一个治理不严的责任。
到那时,老鸦山就会实实在在成为一块绊脚石,不知要葬送掉多少人的前程,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扬名宇内”!
“李大人他们想必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些……”
这一刻,柳静言几乎忘记了眼前之人的真实年龄。
对方的所言所行、所思所虑,让他对“栋梁之材”“中流砥柱”有了一个清晰而明确的认知。
想起她那扑朔迷离的来历,想到她言语间流露出的那些亦真亦幻的关于前世的记忆,他不禁怀疑,老天让她来到此地,或许就是为了拯救和改变。
倘如此,她的性命当万分金贵,容不得半分闪失。
“你也不要总想着别人的得失,自己更要注意安全。”
若萤对此表现轻松:“我还不够小心么?有时敏预测吉凶,可作人生向导。有二哥和艾清近身保护,受了伤,静言会第一时间出现,背后又有那么多的宠信,再畏首畏尾的话,就忒不像样了。”
说话当中,听得外面人语喧哗,灯火也骤然亮了很多。
若萤凝神听着,不一会儿,腊月和袁仲捧着两个盒子进来,说是世子府才刚差人送来的。
“不知道四郎准备了贺礼没有?世子让从这些东西里头,拣两样出来。其余的,方便去亲戚朋友那里的时候拎着,也省得自己费心去打点,还未必能投人所好。”
腊月原封不动地将来人的话搬过来。
“人家黑灯瞎火地大老远跑这一趟,可是赏了油钱了?”
若萤示意袁仲打开盒子。
腊月笑道:“小的只是受了点皮肉上,脑袋却是好的。这种事,四爷不消操心。丰简轻重,小的有分寸。”
顿了一下,又道:“那位还问了,上次四爷借世子的书,看完了没?看完了,他顺便捎回去,也省得大热天地劳烦四爷再跑一趟。小的怕影响四爷和柳公子说话儿,就编了个谎,跟他说还没看完,回头等四爷亲自归还……”
若萤点点头:“不是什么要紧的,早一天晚一天无妨。这两天正好有时间,到时候,不拘让二哥或是谁,帮忙给送还回去就是了。”
有些话,她不好说的。
王世子借书给她,原本是藏着私心的。他在书中作了那么多的注解,不仅仅是自己的读后感,也有抛砖引玉的意思。
她起初不打算与他唱和的,但有些论调又实在不能苟同,少不得也从旁做出了自己的理解。
书是他的,她自是不好信笔涂鸦,于是便用方笺裁剪了一些纸条,将个人观点附注在纸上,夹于书页中。
如果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