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说自话就好了,他却要对方予以响应。
钟若芝既尴尬、又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回以沉默。
“你说她目无下尘?确实,她连爷都不放在眼里。恃才傲物么?你认为她没有这样的本钱么?你不觉得她与你、与我、与很多人都不同么?就像是天上的月、水底的珠、雾里的花、梦里的人,谁不向往?爷不例外,伴读你也不例外,是么?”
这一席话,不但否定了她,还强行要她接受他的喜好。——
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这有多么地残忍?
“为什么不说话?爷可以当你是默认了么?还是说、心里头不服气?”他的心不在焉中暗含着蛊惑的意味,“不服气就说出来,难道你信不过爷?莫非担心说了真话后,爷会生气、会讨厌你?怎么会呢?你是四郎的亲人呢。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说错话怕什么?就算是对爷不敬,爷都不会怪你。
你要是跟小四儿那样,上来脾气的时候,敢对爷大打出手,爷或许会更加疼你的……
你的喜怒哀乐、好恶是非,爷从未听你说起过。不说,是否就意味着伴读是一个完人?这是不可能的,对吧?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草木有枯荣,人事有代谢,任你是谁,都逃不过轮回……”
他神情落寞,眼神迷离,宛若秋水澹澹、风曳春枝,不胜清寒摄人心魂。
目睹此情此景,钟若芝再也无法对其怨恨丝毫。
一切都是钟若萤的错,倘若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眼前的人哪会如此失意?
爱一个人或许会有一千一万的理由,但若是问她爱他什么?
撇开一切不说,单只眼底所见的这份绮靡,就足以让她爱得无法自拔。
“侯爷说笑吧?”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求证更多,“有了钟若萤,侯爷心里还能容得下别人么?好比说上一次的求婚,恐怕也只是侯爷的一时心血来潮吧?”
迷醉中的人略为清醒了一分。
长睫翕忽如蝶翼,丝毫不见她所期待的慌乱。那份淡然从容是否可以证明,她在他的心里甚至连一个涟漪都难以激起?
“可惜了,你我八字不合……”
钟若芝暗中闭了闭眼:“侯爷又在说笑了。侯爷口口声声要给安平郡侯府寻个女主人,却为何要拿着别的男子的生辰八字?如果不是侯爷未曾用心,那便是下人们办事不力。不是么?”
这种事,骗得了别人,怎骗得了她?
作为世子妃的伴读,她有那么无能么?
被戳穿真相的人毫不为意地笑了笑:“爷还以为,伴读能一辈子假装糊涂呢。只是隔了这么久才来质问爷,不说伴读忍耐过人,爷差点怀疑自己的魅力呢。你说的对,确实是爷疏忽了……”
“并不是侯爷疏忽了,”受到愤恨驱赶的钟若芝言辞激烈,“倘若四郎是个女子,无论怎样都不会发生类似的事。如果求的对象是钟若萤,侯爷绝不会允许任何的意外发生,是么?”
她一再强调那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虽相距遥远,若萤仍能感受到一种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黑暗的怨恨。
或许,钟若芝是真心爱着小侯爷。
但,这又能怎样呢?
从那个晚上,伪装成素不相识的人、打算要一把火灭掉她的那一刻起,彼此就已立场鲜明的势不两立。
她不屑为这种男欢女爱竞逐,也不屑强人所难甚至是夺人所爱。
在这场所谓的竞争游戏中,如果小侯爷对钟若芝持有情意,她不介意予以成全。
得到未必就是胜利。
就好像是静言和郑依依。
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永不会停歇,只要一方尚存斗志的话。
得到了又如何?须知人心最为脆弱、飘忽。所谓的海枯石烂,不过是千万万年、千万万人当中的凤毛麟角。
没有不可逾越的城墙,也没有不可摧毁的人心。
对于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而言,彼世与今生,都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
但可惜的很,小侯爷心里当真容不下别人。
只除了她钟若萤。
关于这一点,在她的预想中,钟若芝老早就该看透。
该看透却迟迟不肯下定决心放弃,只能说,那个女人对小侯爷的执念过于深沉了。
皮相再好,就如美味佳肴,天天吃、也是会腻歪的。
但是,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这一刻,若萤非常清楚,钟若芝对她的恨,恐怕会变本加厉。
她倒不在乎被怨恨,但却不希望对面的小侯爷过深地涉足这池浑水中。
所以,当梁从风蓦地转过脸来的时候,烟水蒙蒙的双眼中,腾然划过一抹霜雪。
那声不出所料的“不错”几乎同时在几个人心底响起。
就在这天雷地火一触即发之际,林石外的若萤断然接过了话茬。
“承蒙侯爷和伴读记挂,在下感激不尽。”
当然,这不过就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看那两个人投过来的目光,倒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若萤施施然往前,给二人作了揖,而后端详着钟若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