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直至日上三竿,若萤方才起身。
从洗漱到坐到桌边,她比平时多用了不少时间。
她需要适应身体内外的不适。
这是一种与寻常的体力运动完全不同的体验。谈不上累,却浑身酸痛,仿佛遭车轮碾压过,每一次举手投足,牵动的是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脉。
她暗中禁不住叫痛,却也只能极力压抑着。
那种几乎不能自主的痉挛与艰涩,让人不由得怀疑这具身体曾被人暗中偷换过。
这是与往日并无不同的一天。
朴时敏刚刚晨浴罢,正在看着北斗给他身上涂抹止痒消肿的药膏。
主仆两个俱是一肚子的委屈。
一个埋怨另一个粗心大意,害得自己被蚊子叮了一身包,一个极力推脱责任,就差没有剖腹明志了。
“小的记得清清楚楚,掌灯那会儿,就检查过前后的窗子了。纱网的下面全都用石头压住了,别说蚊子,就是一只野猫,也钻不进来……”
“好马还有失前蹄的时候呢,你凭什么敢说这样的大话……”
朴时敏坚持己见,定要他担下所有的责任。
任凭这二人如何推诿辩解,一旁的若萤只管一声不吭。
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小侯爷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预备下的去路。那个后窗,就是个防范薄弱的所在。
窗后就是安平府的人暂住的院子,也只有从那里出入,才不会引起前院王世子的注意。
算来,也是她疏忽大意了,在他走后,没有起来检查门户,结果竟连累了最无辜的朴时敏。
简单用过早饭后,景医女背着药箱过来给她检查伤势。
因见她身上多处伤痕开裂,便有些不快。
“昨晚你这是跟鬼打架了么?”
此言一出,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虽然保得住面上的平静,但在暗里,若萤却吃惊不小:“许是蚊子太多,不知不觉多翻了几次身。”
这解释似乎颇为合理,景医女只得重新给清创敷药。
若萤暗中拍了拍胸口。
就昨晚那种情形,伤口裂开了很正常。她怕的是旧伤之外添瘀伤。
因此,她无数次地阻止了那个人妄图星火燎原般的啃噬。
也正因如此,那个人的反应格外强烈,甚至于罔顾了她的哀求与逃避。
“四郎没什么事吧?”
边上的福橘关切地询问道,“四郎今天起得太晚,世子不放心,着人来问了两次呢。”
“无恙。”若萤专注地看着景医女上药,“有劳世子挂怀。时敏说的对,卫所这边却是比别处都热,想睡个安稳觉并不容易。”
福橘满面歉意:“世子说了,让四郎再稍稍忍耐两天,就可以家去了。世子还说,城里的特产不少,四郎空了,不妨出去逛逛,买点称意的带回家。”
若萤点头称是:“以往这些事,都由腊月一力打点。要买什么东西、要送给什么人,各人什么脾气、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消叮嘱,他都能给办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现下你要我出去逛街,我竟有些无所适从呢……不论是酷暑还是严寒,光是想想外头的那大太阳、大风雪,就不由得叫人打怵,更不必说在其中奔波往返了……”
福橘见她神情惨淡,不禁心下恻然,赶忙宽慰道:“一早,前面就给腊月做了复诊。说是一日好过一日,四郎且放宽心。”
若萤默默点头。
经历了昨夜的不堪,她愈发珍惜身边的这几个忠心不二的奴仆。
毫无疑问,不管是腊月、还是红蓝,抑或是高玉兰或袁氏兄妹,但凡有一人在侧,定不会给别人以可乘之机。
安全防范这根弦,真的是时刻不能松懈。
稍后,她去看望腊月。
才刚出了大门,迎面看到东方和朱诚领着几个护卫,簇拥着王世子大步流星走来。
若萤避无可避,侧身拱手肃立。
莫名地,她不敢与对方对视,尽管心下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儿。
朱昭葵戛然止步,顺口叫了声“若萤”。
他一早就跟着卫所的士兵参加了训练。滚打摸爬外加长跑射箭,此刻的他,从头到脚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但是精气神却如朝阳一般热烈,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较以往更加明亮,以至于让她觉得十分刺眼。
她既没有抬头,有些话,他便只好转而交代给福橘。
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问答,全都围绕着她展开。关于她的饮食起居,都是些极琐碎的事情。
她像个孩子一般给惦记着、关心着、照料着,这或许是他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却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孩子么……
要真是个孩子,倒好了呢。
现在的他,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孩子,昨晚背着所有的人,做下了绝对能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苟且之事。
无关乎爱,不涉及情,那仅仅只是一场交易,是她以自己作为筹码、为自己可能会身败名裂的将来换得的一线生机。
如果可以,她病员靠自己的努力去拯救自身,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赔上别人的人生。
尤其是他。
因为她对他的付出,实在无以为报。
现在的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能够报答他的资本。
因为有了小侯爷在前,她的心、已做不到纯粹。
这种事,不是寻常的皮肉伤害,一旦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