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将柳杜氏送出去老远。
腊月一个劲儿地安慰道:“四爷在担心什么?柳夫人带了那么多丫头婆子和家丁,没事儿的。倒是四爷你,还是早点回客店吧。”
此时的腊月,总觉得四下里都有敌人的埋伏。
虽然陈艾清就混在人群中,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但还是无法让腊月安心。生怕一错眼儿,两下子就走散了。
若萤遥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良久默然。
腊月说对了,她确实放心不下柳氏母子。
这一路过来,她都没有隐藏行踪,故意折腾出很大的动静,可直到今天,老鸦山仍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而从李祥廷新近收集来的情报中,她又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
据说,醉南风的君四近来都没在人前出现过。
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她说不上来,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本来我还打算从他那边下手,这么一来,倒不好办了……”
“莫不是怕了咱们,想要改变策略?”
醉南风与老鸦山暗中或有勾结,这件事,腊月老早就知道,因此大胆推测道。
若萤眉头深锁。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影影绰绰、若有若无。
她从未与老鸦山的人打过交道,对老鸦山的了解,几乎全都来自传言。而坊间的传言和官方的说辞,不尽相同,很难辨析出其中的真相。
与老鸦山靠得最近的,现在看来,就只有一个君四。
但是君四却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个人,复杂多变且又极其矛盾。虽然两下子接触过很多次,但若萤至今仍吃不准那个人的最终意图。
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想要落脚在山中、还是水上;不确定那个人对于将来究竟有幻想、没幻想;不确定那个人想要从良、还是就那么浑浑噩噩度过余生了……
她见过很多类似的人,半辈子或一辈子都活得是非难辨、明暗难分。没有明晰的长久目标,但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因为惧怕明日可能会降临的艰难,所以会抱着今日的安逸太平死不肯撒手。
他们不是好汉,因为好汉从来不提当年勇。
他们或许也能预想到岔路上会有醉人的风景,却害怕必须要穿越的荆棘丛林,更怕一旦迈出脚去,就再也寻不到来时的道路。
他们既蠢蠢欲动不安于现状,却又信奉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平庸。他们很容易认命,并将一切挫败推给命运以洗刷自身的懒惰、脆弱与无能。
而且,年纪越大,他们就越屈从于现世。
她几乎能听到君四内心的挣扎。
如果他单纯的只是“醉南风”的当家,终其一生,都会活得奢靡而放纵。一手抓着金山银山,一手攥着无数权贵的致命弱点,操纵着他们的沉浮生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其快哉!
倘如此,他根本无需去依附安平府。
试想,安平府能给他什么?
安平府是连阎罗王都要避着走的地方,安平府可以修改一个人的生死簿,赐予本该万死不辞的人一条活路。
君四怕死,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谁能要了他的命?
或许、大概、应该只有老鸦山。
以交易机密而快意江湖的醉南风,同样也能反受机密之累。世事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要么伤人,要么自残。
君四应该握有老鸦山的某些机密情报,而正是这些绝密会要了他的命。
这些机密有多要紧?
他一向讳莫如深,任她如何试探、如何旁敲侧击,他始终都未曾吐露出自己与老鸦山的有关的只言片语。
这些秘密和死亡之间,是相连通的。君四应该很清楚,要想带着这些秘密活着,不容易。
所以,业已富可敌国的他才会想着给自己寻一个靠山、铺一条后路。
他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居然从那么早以前,就在张罗这件事了。
在外人眼中,他结交安平府似乎是出于虚荣。或许还跟他的分桃之癖有点瓜葛,谁能想到其后的真正用意呢?
聪慧如她,当时不也是没有想到么?
君四的日子想必过得很不安。一天又一天,他都活在等待与煎熬中,等着时局转变,等着人忍无可忍无法再三缄其口的那一天。
他不敢妄动,也不能动,只能随波逐流。
他一定会做些什么以推迟那一可怕结果的到来。
这也是世人的通病,在患上绝症后,明知不可救,却都希望死亡之期能够无限延长。
从君四的行为上,大概可以推断出老鸦山的意图。
他们绑架四老爷,很难说就是为了图谋那千儿八百两银子。
有君四在,他们会差这点钱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能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所谓的要杀她以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的说法,恐怕都很勉强。
要杀她,大可雇佣杀手,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何须搞得如此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难道不是故意而为之?
如此兴风作浪、扰乱民心,对他们有何好处?
此事很值得深究。
记得很早以前,她就有过这种担忧,根据眼下老鸦山的行径,她的猜测似乎越来越趋于现实了。
蛰伏了几十年的山贼海寇,或许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阴谋与大骚乱。
打乱一贯的平静秩序,或许只为了观察官府的实力与应对之功。
在两军交战之前,类似的刺探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