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不但是钟若荃所介意的,也是在场众人所好奇的。
目前而言,大概除了钟若荃,其他人都了解四郎和自家兄弟间的恩怨情仇。同宗同族的手足,关系好不好,不用多说,但凭一两件实事便可得窥究竟。
曾经差点给自家人夺去性命的四郎,任其心再大,恐怕也难以尽释前嫌。
别说四郎,换成任何一个人,就算不报复、恐怕也很难咽得下这口恶气。
所以,综观四郎对钟家人的态度,不可谓不疏离,甚至就俩对待自己的亲人,也谈不上有多热乎。
但现在,四郎毫不掩饰地说喜欢钟三爷。
不知道这当中有什么缘故?
“原因很简单,说来也不怕三爷犯膈应。”若萤闲闲道,“因为在钟家的所有同辈兄弟中,只有你是心思最简单的。”
这可真算不上好话。心思简单?这跟说人傻有什么区别?
钟若荃嘴角微抽。
“或许是因为出身的缘故,你一向不善与人争、与人为敌……”
庶出的再能干,也只能作为嫡出的陪衬,一辈子受其压制。这已经无关乎个人的意愿,而是传统礼法所规定的。
任何以下凌上的行为,包括言语,都是离经叛道、为世所不容的。
既然做不得主,自然也就无权插手家族的管理事务。
也许,开始会有些不甘、不忿、不以为然,但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就会将这一切视为寻常,自然而然地就会养成一个人袖手旁观、人云亦云的脾性。
终归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不是?
但是钟若荃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虽然在钟家没有发号施令的资格,但并不表示他所受的待遇就低人一等。
要比生活的优裕性,大爷甚至赶不上他。
有个能干、能挣的爹,人生就能少奋斗几十年。
也正因为财大气粗,才使得四房在钟氏赢得了一定的话语权。
最起码,比起三房同样是庶出的老三,老四这些年就几乎没有挨过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骂,甚至连个白眼冷脸都没有遭遇到。
自小锦衣玉食,让钟若荃比别人有更多的实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识别人见识不了的世界。
生活环境决定一个人的气质。
钟若荃为人大方、坦诚、不造作,就有些时候言行有偏差、受人指点,也不会在心里留下阴影。
因为他早就看透了一个道理:别人说什么,影响不了他正常的生活。
“三爷,拟定开朗活泼是有前提的,不知你是否已经发现了?好比说眼下,为什么你会一反常态?你也很明白,那些话该不该说,是么?之所以敢口无遮拦,不是因为你不懂,或者是胆大,实在是因为你太过于害怕、太过自私……”
“你胡说!”
钟若荃挣得面红脖子粗。
“是不是胡说,你扪心自问。三爷你是真心实意想救四叔么?这当中果真不曾掺杂任何杂质么?你前后态度判若两人,是出于担心四叔的安危,还是出于害怕自己成为孤单一人?为什么非要四叔回来?因为只要四叔在,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概不用你操心劳力。四叔会打点好一切,包括生意,包括你,包括你的母亲和妹妹,包括家中的奴婢。至于你,只需甩手做你的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就对了。
但如果四叔这跟顶梁柱倒了,该四叔承担的一切责任,就得由你全盘接下。
你没那个觉悟,也没有那份魄力与能力。
在你看来,能一辈子做个听爹话、听娘话的好孩子,那是最好的了。
你救你爹,一来能成全你孝顺的美名,而能成全你不可告人的私心。你就从未曾替别人考虑过,没想过你娘、你亲妹子,若没了丈夫和父亲的庇护,将何去何从。你也没有想过,万一要是你爹不在了,四房的家产会怎样?三爷,你想过吗?”
钟若荃懵了。
但这还没完。
“你就这么一腔热血冲进龙潭虎穴当中去,你怎知道你爹还活着?怎敢肯定山贼会如你所愿?怎知他们不会劫持你为人质,逼迫你的母妹?谁也不希望四叔有事,但谁知道山贼会作出什么人神共愤的卑劣举动?任何事,都有黑白两面。或许四叔此次经历只是有惊无险,但谁能保证呢?万一呢?毕竟这件事的主导权不在我们手中,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就算天子来了,说了也不算,不是么?”
钟若荃打了个冷战,浑身冰冷,哪里还有什么火气?
若萤端详着他的反应,慢慢收起匕首,面对面慢慢蹲下来,慢慢问出一个似乎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来。
“三爷有没有想过,钟家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在三爷的心里,钟家是什么?”
钟若荃眨眨眼,神情茫然如被施了魔法。
是什么?
钟家跟他,有关吗?
无关吗?
他又不是当家人,这种事,轮不着他一个庶出的考虑吧?
不是他想要什么,钟家就能给他什么,而是钟家给他什么,他就只能接受什么。
不是这样的吗?
若萤深瞩他一眼,暗中摇头。
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位公子哥儿却还是云里雾里不明究竟。都要成亲的人了,心里头就没有一点对于家庭和社会的责任感么?
四房把孩子惯得也太离谱了。
温室里的花,岂能承受外面世界的风云?
做父母的想给自己的孩子营造一个一世太平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