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四爷好不容易才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呢,这又要长途跋涉了?这些人自己命苦也就罢了,还要拖着别人一起遭罪。这种事儿,找他们当地的官吏不行么?不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么?我就不信,那些父母官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
“那就不管?”若萤一本正经地问道。
腊月张了张嘴,最终泄气道:“小的就是发发牢骚,四爷当没听见好了。”
若萤点点头:“你说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别的不说,想想你和小芒、定慧三个,当初是个什么情况吧。按理说有收容你们的地方,可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为什么宁肯做个人人喊打的叫花子,也不愿吃朝廷的救济?”
腊月支吾道:“那是因为他们把小的当猪狗……”
“焉知常通没有相似的困扰?街坊们固然可以帮衬你,却也不是无休止的。说是你的父母官,可天底下并非所有的父母都能无怨无悔地贴补你一辈子。更何况,常家还是那么特殊的情况……”
儿子常识与山贼流寇不清不白,连累得常通老两口外带一个小孙子也处处遭人白眼。
相鼠有皮,人而有仪。
一旦失去了信誉,谁还敢不计后果地慷慨解囊?
腊月的心气渐渐平复下来:“小的听四爷的。但有些事,得提前跟四爷说。难道为了他要专程跑这一趟?这大热的天,车马劳顿,且不说耗费甚多,人的身体也吃不消。来回至少得在路上走十多天,四爷又要练武,又要读书写字,又要上学,四爷又不是神仙!”
“你说的是。”若萤沉吟片刻,道,“就这两天吧,小心夜长梦多。不是说今年要扩建菇房吗?这个时候,东边的稻米差不多也该起垛了。咱们把时间好好算计一下,反正都要走这一趟,索性两件事一起办。你跟他们说,不用他们送来,今年,还是咱自己亲自去拉草料。”
腊月俯首称是:“那小的这就写信,让他们不要来了。”
“谭大叔那边你也提早打个招呼。这些日子地里忙,如果他腾不出空来,咱们也好抓紧雇别人的车。”
“小的明白。”说到这里,腊月叹口气,“四爷又给自己揽了个苦差事。早知道当初走的时候,小的就该把那墙上的字给抹了……”
“你也不怕哪天遭报应?”
“那也好过让四爷受这份罪,一个三伏、一个三九,看看谁在路上颠簸?回头等着三娘念叨吧。”
“她爱念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腊月长吁短叹地打着商量:“要不……四爷你就不用去了?要怎么做,吩咐给小的就成了,小的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若萤摇摇头。
她心情有些沉重,却并不单纯为了这一趟跋山涉水。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借着希微的星光,朱昭葵一点点仔细地端详着身边的人。
如果可以,他真想拂去她如玉雕一般的面庞上的烟书忧郁。
她能来找他,他很开心。
她的沉静,令他莫名地心痛。
这种一寸寸仿佛溺亡一般的感觉,迫使他本能地想要抓住某个能够支撑的东西。
于是,他捉住了她的手,以尽可能的无意识的方式。
她的手小小的,如果不紧紧握在手心里,会很容易逃逸吧?
她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
她的平静如清凉的一味药,极为有效地安定了他的忐忑。
“尽人事、听天命。你能帮他,已属缘分不浅。”
当真没有必要把别人的苦难担负在自己的肩上。
“是啊,谁都不是万能的……”若萤悠悠道,“不管看上去多么风光的人,都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月不敢求长圆,人不会有永安。有时候,我真的很为自己感到着急。一方面,希望自己能一夕长大,同时却又害怕成长得太快。世子可知,这是为什么么?”
朱昭葵紧了紧掌心里的温软,似乎听到自己心底有花开噼啪。
让他猜她的心,这似乎是破天荒第一次。
嗯,感觉自从她考上儒生后,就不大一样了。
从前或许还有几分诡谲阴沉,现在竟然也有了几分拨云见日的明朗。
是了,像是那一片蜀葵花。
这次过来这边,他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她称赞不已的那片花海。就在她家的菜园外面,五彩斑斓、绚烂无比,泼辣辣高与檐齐,果然是乡下最抢眼的风景。
隔着花丛翠盖,他还看见了她家的房舍砖墙。
同样的房屋不是没见过,但从来不曾萌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触来。
这次不同。
他觉得那里的每片屋瓦、每块方砖,甚至是墙头上的一根狗尾草,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和——
意味深长。
因为那是她的私有,是她生命生活的一部分,与她的名字、她的形容,关联在一起。
就像是此刻,他的手紧握着她的,这份真实的触感让他毫不怀疑,自己也已成为她的一部分。
哪怕只是一瞬间、一刹那,哪怕只是她心底的一粒尘埃。
他享受着此刻的安详,享受着与她促膝交谈。
“这样的矛盾,人人都有……”
想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向往着长大?只不过她并非寻常的孩子,便不能以普世的想法来揣测她的心意。
“想长大,大概是想拥有更大的力量吧?替天行道也好,扶困济贫也好,或者,就像你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