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点点头,道:“怪道方才就看你低头看,原来是在看时间。”
因转向若萤,关切道:“你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如果觉得累,就跟老太太、太太们说说,提前家去歇着。”
若萤微笑道:“太太不用担心,孩儿心里有数。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听听曲子看看戏,能有多累呢。”
邹氏便赞不绝口道:“都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四郎这次出去,倒是越发懂事了。听听这话说的,多体贴周到!果然是大一点、是一点。你们还记得他先前不?那个小脾气、小性子,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大太太冯氏悠悠道:“可不是呢,一言不合,掉头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十足的孩子气。”
叶氏感慨道:“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当娘的管教不严。每天家,睁开眼就要忙活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哪有第三只眼看着他们!”
邹氏欣慰道:“弟妹而今总算是熬出来了。要说在这儿女之事上,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
座中的妇人们纷纷点头,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老太太也在和钟若芝闲话家常。
一老一少手拉着手,那份打心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真意切,不由人不心生艳羡。
“这么算来,你在家也就能住两天了?”老太太的眼圈说红就红,“这一去,也不知道几时能再相见。”
钟若芝柔声安抚道:“老太太不要担心,孙女儿会好好保重自己,空了也会时时写信回来的。”
“怎么能不担心?”老太太叹息道,“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大姐姐是嫁了人,又有了孩子,进来出去都有人照应着。你呢?你一个人在外头,凡事都得自己打算,再精明,也难免要吃些艰难。一想到这些,祖母就吃不香、睡不香……”
钟若芝从容优雅地笑道:“正如老太太所说的,孙女儿年纪轻,有些事情难免会考虑不周。若是遇上这样的困难,孙女儿会首先想到跟姑妈、姑父求助的。终归离得近,彼此就有个头疼脑热的,相互照应起来也不麻烦。”
老太太道:“她自己尚且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忙,哪里能顾得上你?你是个体贴周到的,祖母是担心,你就真有个头疼脑热的,怕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她。”
“老太太兴许不知道,世子妃可是极好的人。对下人最是宽厚大方。所以好多时候,不是孙女儿走不到姑妈家,实在是世子妃这边老早就给打点好了。”
“你姑父是王府的老人,虽说后来给拨到世子府做事,可实际论起来,身份地位却是涨了。你也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伺候主子、效忠主子,将来你主子定不会亏待你。”
“是,孙女儿定不会辜负老太太的期许。”
“你是个要强机灵的。俗话说,能者多劳。大爷他们在济南城里,算是外来户,往后还要靠你多方帮衬。你们兄妹可一定要团结友爱,别给外人以可乘之机、挑拨离间,知道吗?”
“是……”
呼应着老太太的多愁善感,钟若芝也禁不住珠泪婆娑。
似乎是为了烘托出这份老少情谊,花厅中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偏在此时,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将众人的视线重新集中在某个点上。
出声的是若萤,她微笑着一步步走过来,在钟若芝愕然的瞠目下,自袖中掏出一方手绢,一点点地揾着后者脸上的泪痕。
她动作温柔而执着,从容的姿态中,隐含着叫人无法抗拒的迫力。
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很无意却又暗含着谴责。
“老太太神清体健,二姐姐前程似锦,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日子,为什么要伤心难过呢?”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这种场面实在是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没有想到四郎会表现出这么明显而强烈的关心、做出如此亲昵而大胆的举动。
即便是二老爷和二太太,面对当前局面,怕也只能止于口头安慰而不敢越位上前动手动脚。
没错儿,就是动手动脚。
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作为地方上的大家,钟家历来很注重这些面子上的规矩。
可是今天,四郎却公然打破了这规矩。
即便是作为二房的孩子或者是二姑娘一母同胞的兄弟、作为老太太跟前最受宠的那一个,面对今天这种情势,也不应该越雷池一步。
因为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小儿,因为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她不该不懂规矩,不该以身作则破坏规矩。
才刚二老爷说什么呢来着?等到鹏哥儿稍大些,就让四郎教导读书。
而四郎却做出如此举动,这难道不是在打二老爷的脸?
别人兴许没有这份心劲,但是,四郎却不一定。
可诡异就诡异在这里,明明心头乱明白,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只是臆测,是的,谁敢质疑、鬼才生在谁的心里。
同样感受到那股森冷之气的,还有钟若芝。
她本能地想要躲避对方的触碰,却不能够。对方似乎已经料子她的反应,故而一上来,就用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断却了她的退路。
她不得不乖乖听命。
她不敢动,因为明白抵抗的结果。
她没有办法当众撕破脸,和“拼命四郎”比拼无理无耻和无赖。
她禁不住浑身发抖,就如置身深渊之中。而吞没她的,正是对方的那一双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