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低声咒骂着,恨不能把一辈子的鼻涕全都甩到钟家大门上去。
她的小聪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没有傻得直接跪在冷硬的地面上,而是从家里捎了恁大的一个蒲团过来。
叶氏要跪她拦不住,可是要她不挪窝跪上一晚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也让怀里的孩子睡得舒服些。
大蒲扇轻轻摇着。就当是看风景吧,偶尔露天歇上一晚,死不了人。
怕什么丢人?这种事儿,最好让合欢镇的人全都知道。三房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出。从来光脚不怕穿鞋的,闹翻了,扯乎了,又能怎么样?弄不好,三房还能过得比现在自在些。
姐姐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所以才会给人拿捏着,腾不出手脚、出不来恶气。天长日久下去,把自己气死了,倒遂了那些小人的心思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爷是有差事的人,哪能说请假就请假?丢了差使、断了财路,谁负责?
老太爷、老太太肯定是不会认账的。在他们眼里,一年六两那也叫钱?吃顿燕窝、鱼翅都不够呢。
一家子吃肉不吐骨头的黑心狼,呸!
香蒲朝着大门方向,悄悄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大姑娘现在在做什么……”
海棠院。
大太太处。
静寂的夜,漫长而压抑。
为了表达歉意,若苏主动揽下了伺候冯恬的任务。
虽然冯恬不想见她,虽然她很害怕冯恬那吃人的眼神,但为了赎罪,她愿意承受来自冯恬的一切惩罚,哪怕是骂她、打她,只要能让伤者感到安慰,她都无怨无悔。
若萤进来的时候,若苏正对着冯恬的背影出神。
烛影摇红,勾勒出她纸片一般的侧影。
若萤暗中叹口气,慢慢走过去。一直到了身后,若苏都没有觉察到,直到一个肉包子出现在眼前,方才醒悟过来。
“这是从哪儿弄的?”
肉包子,这可是稀罕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从家里拿来的。
若萤嘴里嚼着东西,含混不清道:“刚刚经过厨房,她们在蒸包子,顺便就抓了两个。”
说着,递过去一个。
若苏暗中吞咽着口水,看看床上的冯恬,稍稍走开一些,背对着烛光,三下两下就把包子吃完了。
确实很好吃,如果面前有一笼屉,相信她也能全部吃掉。
“你拿东西吃,她们没说你?”
“她们没看见。”若萤轻描淡写。
若苏叹口气:“不告而取,总是不大好。以后不要这么着了。不然,我告诉娘去。”
“都是自家的东西,又不是偷。就是告到太爷那边,我也不怕。饿了难道连口吃的都不给?越发混得连个叫化子都不如了么。”若萤冷冷道。
“你不懂,”若苏犯愁地看着她,“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咱们跟她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不能不把自己当人,但也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
有时候,人们口中的“清高”比“委琐”好不了多少。
“我知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比方说,一家子都住在大院里,偏偏咱们住在外头。冯姐姐一个外人都能住在大院里,咱们还是亲孙女儿呢,这边不叫,都不能过来。”
若萤语带讥嘲。
她好意思当众撒泼、临街发混,可是若苏脸皮薄,听不得难堪的话。
“冯姐姐是客,不住在这里,住在哪里?”
“你真这么以为?”若萤短促地哈了一声:“什么呢,是因为冯姐姐能给钟家带来好处吧?丫头婆子们都说了,冯姐姐以后是要做王爷夫人的。冯姐姐发达了,钟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若苏大吃一惊,赶忙去捂她的嘴,低声呵斥道:“谁胡说八道,你也信!”
不枉平时练箭辛苦,若萤只用两根手指,就拨开了若苏的把握。
“我没说相信。包括他们说,大太太从冯姐姐身上赚了二十两。姐姐相信?”
若苏整天埋头绣花赚钱,难得出个大门,哪里知道这些家长里短?听若萤这么说,不由得就给勾起了好奇:“这话怎么说?”
若萤就把五姑奶奶出二十两银子买丫头,大太太大包大揽接下这差事,把自家侄女儿送去王府,不但不花一个钱,还从中白得了这二十两银子的事儿,前前后后、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
若苏直接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