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不待见他,却又帮他照料孩子,倒是大方。”
他的感叹听上去更像是试探。
他并不知道四郎和金玄之间的瓜葛,仅仅出于比较,觉得朴时敏跟着她确实比跟着金玄要踏实一些。至少,不用东奔西跑,不用发、餐风露宿。
金玄不是个正经行事的人,成天花天酒地,吃了上顿不管下顿。依仗鲁王好脾气,来了就不肯走,赖在王宫里白吃白喝不说,还很没觉悟地对宫中的女眷们评头论足。
挂着相面的幌子,故弄玄虚。
到底也不知道几分真、几份假,偏偏父王又并不厌烦他。
时日久了,他倒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金玄并不是酒囊饭袋,他之所以赖着鲁王府,也并非为了安逸享受。
他是个很识时务的家伙。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将来,唯独放不下唯一的亲人朴时敏。
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朴时敏这一辈子,注定将身不由己,他的生死存亡,关系重大。
朝鲜朴氏把他当成人质交给新明朝的同时,其实也给宗主国设下了一个陷阱。
朴时敏在新明一日,新明朝就得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或者安排几个人尾随在后就能办到的事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朴氏既能安排自己的人过来新明,然则,朴氏的敌对方又如何不能派人潜入新明伺机制造矛盾与机会?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敌方哪根筋不对了,派出杀手来谋害了朴时敏,那么,最终的责任该由谁来承担,这个事儿,可一时半会儿都说不清楚。
假如质子死在了异国,朝鲜国、以及安东朴氏会否借题发挥,向新明发难、勒索?
答案是肯定的。
当所有人都将朴时敏当成棋子来看待的时候,他的处境就会变得相当危险。
而为了保护他,真正在意他的安危的金玄,势必就要想方设法为他赢得一个相对安全的生存空间。
从来县官不如现管的。
京城对于朴时敏而言,属于天高皇帝远。而且,像他这种身份的,京城中何止一两个,想要得到今上的关注或者是保护,那是不可能的。
一般都会交给相关的部门予以关照。
像朴时敏,作为阴阳署的学生的时候,固然可以住在阴阳寮中,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
而一旦学成毕业,如果不肯接受有司的安排,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谋生。
到那时,住在哪儿、吃什么,都得要自己打点。
到那时,就如秋雁离群,就算能够自力更生,但终究难免会遭遇到很多现实之苦。
譬如说当初的流落街头。
这还算是轻的,倘若暗中有仇敌觊觎,那后果可就不敢想象了。
所以,金玄才会一路南下,最终选择客寓在了济南城。
因为这里有鲁王。
普天皆知鲁王与当今天子的关系,那可是实打实的同宗同脉之亲。
今上对鲁王执父尊之礼,一年到头恩宠不绝。
今上这一支,就只鲁王这一个亲叔父,就有再多恩宠,也分不到别人头上去。
世人都知道这一点,因此,不管鲁王获得的殊荣有多高,没有人敢非议,也无从比较抨击。
鲁王是个很识趣的人,鲜少跟今上要这要那添麻烦,因此,鲁王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今上几乎没有不应的。
金玄选择鲁王府为靠山,显然是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
相比京城水深难测,山东道统共就那么大点儿,进来出去几只苍蝇蚊子都要备案在册,那些外来的不法分子想要潜入进来兴风作浪,谈何容易!
朴时敏住在山东,远比呆在京城里安全。
这一步,金玄算是走对了。
至于日常生活,依着他和朴时敏的俸禄,倒也能买卖三两个奴仆朝夕伺候,但只一点:以朴时敏那样怯懦的性子,几乎很难服众辖下。
时间长了,难免会助长奴婢们的骄矜,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金玄倒是个世故伶俐的,可惜却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指望他安居乐业,无异于把他关进了了笼子里。
所以,要想两下子都自在,就得想办法把朴时敏的生活安顿好。
所以,四郎就成了最好的人选:世事洞明难得吃亏,勤奋能干治家有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耳听八面眼观四方,一呼百诺从者如云,有知府和卫所为后盾,轻易的谁敢欺负?
……
让四郎做朴时敏的守护者,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所以,金玄感激她便在情理之中了。换作任何人,谁愿意兜揽这些天长日久的负担?
他深为体谅金玄的良苦用心,也觉得四郎是最好的托付对象。尽管他并不待见那个菟丝子一般的朴时敏,但也能理解对方的求生yù_wàng。
事有轻重缓急,权衡之下,他只能对四郎的无奈暗中致歉。
“他那个样子,料也带不出好孩子来。跟着你,倒好些。”
胸前闷哼了一声:“说的倒像是见过我带孩子似的……”
身下的脚步猛然挫了一下,他笑得有些尴尬:“这个也不必亲眼所见吧?所谓见微知著,本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四郎。”
见多就等于明了吗?
她对此不置可否。
他对朴时敏的维护,她不是听不出来。从这一点说,这个人当真是个善良的,明知金玄在利用鲁王府,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过来还要安慰她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