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和妻子严氏私下感叹过,说有徐家这个亲戚扶持着,三房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就苏苏那样的脾气、行事,若有徐家作保,找个像模像样的婆家,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而他当时,只想到了钱。
有了钱,别说三房,就是再穷的人家,也会面貌全新吧?
苏苏的订单那么多,必定会获利不小。
当时的他却疏忽了一个问题:本该深居简出的姑娘家,为什么要行这商贾之事?
赚钱是为什么?
他知道四郎很多事,从坊间乃至于王世子的身边人的口中。
他知道四郎有点不循章法,近幻近邪;
知道他发狠时不要命,敢把皇帝拉下马;
知道他白手起家,靠的是一匹马;
知道王世子的爱宠“多宝”曾经栽在四郎的手上;
知道王世子曾经“赔了夫人又折兵”,给四郎讹了十两银子去;
知道四郎曾为维护苏苏的名誉,被怀恨在心的屠户之子当街捅伤;
……
一直都知道四郎凶悍野蛮,却不知野蛮的根由。
直至今天。
四郎对苏苏的维护,给这一切悬疑做出了清晰明白的解释。
手足情深、休戚与共,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四郎总以有色眼光看他,迟迟不肯同他好,弄不好、就是这么个缘故。
信不过他。
要赢得四郎的信任与欢心,他、任重道远。
“多谢四郎告知……”
这些事,四郎不说,苏苏料也不会说。那么,他岂不是要做一辈子的昏人?
这声谢,是由衷的。
若萤扫他一眼,心下有几分无奈。
没办法,她自来对这种识时务的人没辙儿。若是能稍稍顽固些,她还能借题发挥骂一顿出出气不是!
“苏苏看见的,不是三餐有继。她知道我娘和姨妈的关系,也知道你和大嫂的苦恼。”
李祥宇给镇住了,满面的不敢置信。
看到他这个反应,若萤心生鄙夷。
看吧,就知道这是个糊涂鬼。只管自己吃饱穿暖,哪管别人挨饿受冻!
若萤没理他:“她进李家门,是有责任的。这一点,不是在下刻薄,她也许比大人你还明白。都道是生儿勿喜,生女勿怒。但是,若她不能给李家留下香烟,那么她的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卑微的身份,死后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这样的风险,大人,你可曾替她考虑过?”
李祥宇不语了。
他已经被对方的这份深刻的手足之情给惊呆了。
四郎不是个面冷心硬的,恰恰相反,谁若是得其关切,那就是谁的生之大幸!
“为人妾室一无所有,生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我也不求别的,没有名分也好,没有孩子也好,但至少还能拥有一份白头到老无怨无悔的真情。这种事,只有大人你才可以做到,也只有你。……”
“四郎……”
“女人都是些傻子,惯会自欺欺人。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句谎言、一句甜言蜜语,都能支持她活上一辈子。她们固然多变、善变,但以不变应万变,则无往不利。这‘不变’,即矢志不渝、一世守护。大人,你可是听得懂?”
“好。四郎忠告,为兄都记下了。”
李祥宇的语气有些沉重,因为他无法罔顾对方隐忍的悲伤与抑郁。
他感受到了四郎的遗憾。他相信,假如上天能再多给两年时间,等四郎再大些或者苏苏再年少两岁,以四郎的能力、苏苏的努力,定会让三房改头换面。
到那时,三房与现在的三房,将会大不相同,而那时候的苏苏,也定会成为他李祥宇失之交臂的远观不可亵玩。
四郎在为自己的无力而愤懑,在为自己庇佑不了最亲的人而自责。
此番深情厚谊,怎么令人动容?
四郎在说苏苏好的时候,又没有想过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
苏苏由四郎来爱惜,可四郎又该由谁来呵护呢?
“四郎放心,我很好。先前看过医生,良医所的医正徐大人也给看过了,问题并不在我身上。”能为四郎答疑解惑,他深感欣慰,“不管将来有没有孩子,生男生女,我都会善待苏苏,你放心。”
若萤勾了勾唇,最终却没能笑出来:“一个人、一生中,总要兼负多种身份、承担多重责任。顾此失彼是在所难免的,厚此薄彼也是情非得已。如何权衡、如何周全?纵有再多艰难,也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去克服。希望大人有这个觉悟。”
“我会的。有四郎监督,在下哪个马虎大意……”
“再苦再难,我也不会同情你。”若萤冷着脸,盯紧他双眼,“我只认我们苏苏。”
“了解、了解。”李祥宇含笑点头,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如愿以偿地捉住了那只小手。
认真的四郎很可爱,赌着气的四郎也很可爱。
依着他眼下的心情,其实是想抱一抱四郎的。
他有句心里话,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如果他能有四郎这么一个兄弟,做梦都会笑醒。
小小年纪,虑事深远,待人接物进退有序,与人交谈恩威并举,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的同时,又不敢忘记他的只言片语。
“四郎,入泮吧。”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四郎蟾宫折桂的那一天了。
“家里有什么难处,不妨交给在下。我与四郎是兄弟,对吧?四郎还认我这个姐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