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是否意味着已经震惊得失去了思想?
郑依依的陡然胆大起来,往前一步,凑近了若萤的耳朵,低低如咒语:“舅妈说,她委实有些怀念从前。怀念和令堂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再怎么不合拍,毕竟是姐妹,骨子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不死不休……不知道令堂有没有同感?……”
此时此刻,若萤想的只有一句:终于来了呢。
这番话,也许柳杜氏更愿意亲口说给她的母亲听,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所以,才会想要“见上一见”。
不是互致寒暄,仅仅是想时隔几十年后,以嫡出的身份,再次打压一下庶女。
这女人的怨恨啊,怎么就能如此持久呢?
郑依依虽然是个好女孩儿,但关键时候却不怎么聪明。这些陈年旧账,与她何干?为什么要插足进来呢?
为了讨好舅母兼未来婆母的柳杜氏?还是打心底就有这么地反感三房?
同仇敌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这些事,恐怕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知道了。上次的上巳节上,她那般盛气凌人地跟她的母妹打招呼,似乎就已经露出了一些苗头。
她从心底鄙视着庶出的叶氏,更瞧不起三房的孩子们。
轻视归轻视,像今晚的这些话,她却是不宜说出来的。
之所以今天敢挑破,无非是身份发生了改变。
她就是柳杜氏的代言人,直接代表着柳氏和杜氏。
换言之,不管钟家三房的孩子们多么出息,追根溯源,在她和柳杜氏跟前,都要矮一头。
这实在是可笑又可悲的想法!
若萤毫不怀疑,若是给她的娘听到这些话,铁定要气得卧床好几天。
但是,很可惜,她是钟若萤,是传说中见鬼杀鬼、见佛灭佛的“拼命四郎”。
生来要强的她,岂肯轻易给一个闺阁女子掐住脖子?!
“哦。”
漫长的等待之后,郑依依听到了令她大失所望的一声。
漫不经心的恍然大悟。
“姑娘是说,我娘与贵府夫人是姐妹?因为特殊原因,手足分离了?是给人贩子拐了?还是贪玩不小心走迷了路?反正,最终使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对不对?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才会说,我跟静言不可能在一起。可以这么理解吗?”
慢悠悠的解析,使得郑依依的思想也不由得跟着慢下来。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点头称是。
若萤嗤笑了一下,态度越发飘忽。
对方所说的所谓隐秘,在她这里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鸡毛蒜皮。
郑依依不由得心神颤抖。
“郑姑娘,你想什么呢?莫不是近来看戏看多了?”
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不以为然让郑依依有些手足无措:“这是真的……”
“真的?”若萤断然截住她的话,“姑娘你二十不到,去过多少地方?经过多少是非?听过多少纷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当真能理直气壮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本来是极为凌厉的一番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如磨盘石一般沉着。
郑依依便觉得身子有些动弹不得,连带着喘息都很艰难。
她无法置辩,对方所发出的每一句疑问,她都不能给予毫不犹豫的回答。
心下一旦慌乱,阵脚就乱了。
她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的姿态摆得那么高。
如果别把自己的位置摆的那么高,也就不会给对方瞧见短处。
她忽然就记起了一件往事:某天经过邻居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那家的小孩子正在大门口大声背诵《道德经》。
其中有一句,她记得很清楚: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那时,受到触动的她暗中发誓,要做一个“水”一样的女子,低调却能无往不利。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奉行这这一原则,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果然,赢得了一方的赞美,更赢得了挑剔无比的舅母的信赖。
在对她进行了几年的考核之后,最终,放心地将静言交给了她。
于她而言,拥有了静言就等于拥有了一切:家,至亲,一辈子的依靠。
许是太忘形了,不经意中,她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驱使自己走下来的力量。
站到高处的她,失去了“水”的谦卑。
就这一点失误,使得她在钟若萤面前节节败退。
而对方,却并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跟着她的步伐,步步紧逼。
“不管是合欢镇,还是昌阳县,甚至是山东道,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问,我娘是谁?谁不知道,那是匠户叶家唯一的嫡女?是合欢镇人人敬重的叶二娘、钟三娘,是昌阳县衙敲锣打鼓表彰过的义妇巾帼。是扛得起锄头、垒得起锅台、打的了猪草、种得出高粱的勤快农妇。做了半辈子的农妇,走了几千里的农田,看似普通却并不普通的一个人。
而姑娘所说的,哪里是我娘?分明应该是一个坐绣阁、拈彩线、扑粉蝶、悲秋风的大家闺秀!
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