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熊歪嘴笑道:“我倒想看看,这个拼命四郎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要别损毁我徐家的声名,由她去!夫人你要想,不是咱们吊在了空里,只要那一张纸还在,四郎就等于是攥在了咱们的手里……”
“老爷,你心眼儿真多……”徐夫人满目星光。
徐梦熊胖胖的身躯就差没有滚动起来了:“那是!你家老爷笨吗?一直都很有头脑的,好不好!”
老太太嗤笑了一声:“行了,要腻歪,回你们屋去。”
徐梦熊和徐夫人不由得就红了脸:“娘……”
陈艾清戒毒到第七天上的时候,不光是他自己已经形同骷髅,就连几个看护的,同样都瘦了一大圈。
静言算是个很爱惜自己的,模样勉强还能看。李祥廷因一贯疏于打理自己,胡子拉碴的,活像个沧桑大叔。
虽然憔悴可怜,但若萤却是看一次、笑一次,闲来为活跃气氛,还会以“大叔”称呼他、调侃他。
李文几个因为昼夜颠倒、睡眠不足、饮食不佳,个个顶着个黑眼圈,天天呵欠连天、涕泪纵横地,如同中了鸦片瘾。
辛苦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效果也是明显可见的。
前两日,陈艾清还是吃什么、吐什么,闹腾得活像气管没割断的qín_shòu。今日晨起,他居然吃下了小半碗的清水粥。
观察了半天没见他呕吐,众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信心倍增。
因见他睡着了,趁着天气晴好,众人赶紧忙活自己的工作:静言主仆负责看护;李文和莱哲去附近溪水边浣洗衣物;朴时敏坐在绯云一般的野山樱下,跟自己对弈;北斗则蹲在一边劈柴;
……
若萤坐在草堆上,看着腊月正帮李祥廷往脸上抹胰子、刮胡子。
正是春暖花开鸟鸣青山的好时节,她的心里却笼着阴霾。
昨晚,徐府那边送来了徐梦熊的手书,称安排监视的那边,尚无动静,但是,秘密派出去追查罂粟产地的却有了收获。
就在千佛山以东,济南府所辖的奉符州的一个属县,即济南与莱芜的交界处,发现了一片规模很大的罂粟园,就隐藏在一片玫瑰花园中。
若萤不由得暗中佩服徐梦熊的手段、更佩服齐鲁商会的灵通。
要知道,她最为头疼的就是找到这个种植基地。但是,施行起来的话,简直难以登天。且不说山东道有多大,单说一个济南府,范围就已经大得让人“四顾茫茫空嗟叹”了。
四州二十六个县,得走多久才能走个遍?
所幸,这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给徐梦熊给解决了,若萤心里,对他不无感激。
这本是个好消息,锁定了目标,只等收获之日、人赃俱获。
但在信中,徐梦熊却告诉了若萤一个堪称“不幸”的真相:那块地是鲁王府的。
也就是说,要想在那块地上动手,就得先征求了鲁王府的意见。
看到“鲁王府”三个字,若萤的太阳跳得厉害。
她很怀疑,这是徐梦熊故意在给她上眼药水。
她很烦这种事,好像她跟鲁王府多么暧昧似的!
也很烦鲁王府出现在这个窠子里。
总不能让她去质问鲁王吧?真是活腻歪了!
既然是在济南府的辖区内,是不是该直接寻求李家姨丈的帮助?
回答肯定是不行的。
李大人管不到鲁王的地头上,于公于私,都会让李大人很难做人。
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把李、陈等人拖下水。
除非是万不得已,除非是能让李、陈等人有所受益。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身下的干草倒像是着了火一般。
若萤不由得起身走向林荫,想借那一片清凉,降一降心火。
虽然知道她行事谨慎,但腊月还是忍不住自后提醒她小心一点,不要走远了,快去快回。
若萤假装没听到,沿着蜿蜒的萋萋野径,翩然来到千佛寺的后门。
此处非常荒凉,平日里,连寺里的和尚们都难得涉足。
比起前门的庄严肃穆,这里野草露蔓、葛藤绵绵。背阴处,苔深石苍。
不知多少年前,淘气的沙弥吐剩下的桃核,已经长成浓密的桃林。山下的桃花已经开磬,这里的野桃却正当繁华。
鸟踏流霞、风梳碧波,落花如雾如雪,漫向更无人迹的深山深处。
仰面含眸,全身心地沉醉于花香漉漉之中,原本焦干毛躁的心情,仿佛月落乌啼,缓缓沉静下来。
笛声悠悠,似信口而出。如珠玉错落浑无章法,却又颗颗清透伶俐。
仿佛是无聊至极随意抛洒出的漫不经心,却意外地与这自主东风自鲜妍的桃花风韵相得益彰。
不是山野粗夫的腔调,也没有酸腐书生的无病□□之气,又不像是修行之人的高冷空旷,应该也不是谁家失恋的女子,因为不符合那样深厚绵长的气息。
假如这是六出寺,那一定是杜先生才调弄得出的风雅。
可是不是。
他都离开很久了。
很久了……
有如数载的感觉。
明明刻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明明不想沾惹这些世俗烦恼的,可是,一想到那个“离”字,这眼底的酸涩、眼前的水光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太孤单、太无助吗?
有那老头子在,起码还有个人能跟她斗嘴玩心眼儿;不管她说得多难听、做得多离奇,老头子都不会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