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哦”了一声:“晚了。你这话说的晚了。”
“什么意思?”
杜先生惊疑地忘记了鱼儿咬钩。
“上次在山下,我遇见了几个奇怪的人,指名要找你。怕你害怕得茶饭不思,一直没有告诉你。既然你想我活得轻松些,那么,这些烦恼就还给你好了。老人家,您可要保重哦。”
……
直至日上三竿,若萤才呵欠连天地走出客堂。
独居的感觉实在是好。
昨夜写了一宿的字,一直没有人打扰。期间神思飞扬、身心愉悦,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享受了。
鸟鸣山更幽,清气满乾坤。山下早入暑,山中犹未觉。
早就等候多时的腊月等人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跟她问好,兴奋得好像穷汉捡了个毛驴。
若萤把脸盆递出去,腊月赶忙接了,反手塞给小芒:“记住,用吃的水,别用圣水。”
小芒才跨出去的脚倏地撤回来,不解:“为什么?四爷不能用,别人更没资格用那水了。”
腊月随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懂个屁!你打算把四爷的脸洗成老树皮?”
“哦。”小芒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咧嘴一笑,赶紧照办。
若萤一边擦脸,一边问:“有人送钱来了?”
腊月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道:“四爷英明!天没亮就来了,从山门一直拜上来的。十个钱换了一罐子圣水。十个钱呢!”
他凌空抓握着十指,喜得见眉不见眼。
小芒和丑瓜一味地傻笑。
“没忘记告诉人家吧?那水只能外用,喝不得的。”
“四爷放心,不怕治不好,就怕越治越严重。小人们哪敢不小心。”丑瓜终于抢上了话。
若萤放下手巾,腊月适时地接在手,用劲儿拧了两下,抖开,晾晒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搭绠上。
若萤不由得多瞄了他两眼,居然把他给看得羞涩起来。
若萤若有所思。
这个腊月倒是个有心的,这般鞍前马后地奔走效力,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定下了方向。
这样挺好,是个有自知之明、有眼力、有志向的。
接过小芒捧过来的缺口大碗,若萤就着清水,用草灰洗了牙齿。
因为生活清苦,她牙齿落得有些晚。这两天又有一颗摇摇晃晃了,害得她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咔嘣”咬一口,再把新生出来的牙齿给崩坏了,就糟了。
洗完牙齿,腊月又赶忙递过来一把桃木梳子。
是一把崭新的,上面刻着一只鸟,长长的尾巴,肯定不是家雀之类的。
若萤知道,那是青鸾,传说中的吉祥之物。
在制作这把梳子的时候,大显一定是心怀着美好的祝愿和期待。承受了这份厚望的她,如何能不感动呢?
“有客来是好事儿,你们不去找钱,守着我干什么?我又没红包给你们。”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小芒窃笑着,悄声嘀咕道。
若萤的眼角就看到腊月的胳膊肘子不动声色地拐了小芒一下子。
不用问,定是腊月给他们说过这种话。
不看眼下,看将来。跟那些只管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相比,别说,腊月这小哥儿还真是块好料子。
机灵劲儿有了,再多吃点饭,把身体养结实了,到时候打架都不怵了,可不就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了?
“大显师父等你过去商量事儿呢。”腊月陪笑道。
听了这话,若萤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才十文钱,大显就当成事儿了。看来,昨天傍晚签下的那一纸契约,大显竟是当了真。
当时她是心怀企图,想要沾“六出寺”的便宜。估计大显并不了解这一点,在他看来,六出寺早晚都是要完蛋的,要是活马当死马给医好了,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就不用投奔异地他乡的同门了。若是医不好,不过是顺应了天理,也不亏什么的。
所以,签约的时候,两个人都签的很痛快。说好了,以后“六出寺”的事务会由钟若萤负一半的责任,出项、入项,都须经过契约双方来决定。
明面上,却还是大显当家。只是时机操作运营上,由若萤出谋划策。
能够安心撞钟做和尚而又无需忧虑生计问题,这种日子可是大显最为向往的,也是他的一个习惯。
以前有师父、师兄们总理一切,现在有小四儿劳神操心,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享福的命呢。
若萤也觉得很幸福。
她不相信“六出寺”会就此完蛋,她也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现成的条件都齐全,场子都是现成的,就差人来捧场了。
人心其实不难说动。
所以,她有信心让“六出寺”重新复苏起来,并且决心要让寺庙香火旺盛、财源滚滚。
试想,以后若是“六出寺”收入一吊钱,刨去寺庙日常开销,刨去寺庙的修缮维护,盈余的,多少她都会有收入。
这个钱相当于是白来的。这叫什么?
借鸡生蛋。
面对那十文钱,大白显叫她“活菩萨”,她没有推辞。
出家人遇见女施主,不都称呼“菩萨”吗?
雪中送炭、暑天送冰的,可不是菩萨?
做个千面千手的观世音也是件考验人的活儿。
若萤停在树林边,抖着领子凉快。
掌心碰到胸前松软的一团,面纱后的笑容就更加地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