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言含笑道:“太爷放心,他抓药极为小心。”
杜先生原本是想抓个软弱的撒气,静言这么说,岂非等于堵上了他的气孔?
他焉能不更加生气!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有什么趣儿!趁早都给我走开,看着就生气!”
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若萤暗中惊讶。柳家果然是医户啊,静言以后是要做医生的啊。
怨不得杜先生不喜欢他呢,因为医户是没出息的行当啊。辛辛苦苦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做上医官,就算是进了太医院又如何?看不准、治不好,立马就会给打到十八层地狱去。
医户和匠户一样,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科考的。世世代代都要从事同样的职业,不论你喜欢不喜欢;还要服兵役,只要是年龄符合国家规定。
这个世道,唯有读书高,其余万般皆下品。
她个人不觉得做医生有什么不好,只是世人都惯以白眼相视,静言他能够坦然面对么?
但见静言微微躬身,面上始终含着宽容的微笑。
杜先生大步流星走到屋前,从檐下取了鱼竿、鱼篓和一把掘曲鳝用的小铲子,回头招呼若萤:“我去钓几条鱼,晚上喝鱼汤。”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没动静,忍不住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顿着鱼杆:“你是打算用那些棋子填肚子吗?死都死透了,告诉你,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你,别瞎折腾了!”
若萤丢下棋子,暗中叹口气。
这位老人家也是的,从来就不会直截了当,想跟她说话就明说,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伤了肝。
“四郎、四郎!”
腊月响彻山谷的呼喊,在看到杜先生的刹那,戛然而止。
杜先生的眼神好像刷子,在若萤和腊月之间扫荡着。
若萤原本以为他会就此大加攻挞,斥责她不男不女,斥责腊月胡说八道。
可出人意料的是,杜先生居然表现出了极为大度宽容的一面,只是深瞩了她一眼,话也不说一句,径直往前去了。
这是故意留她跟腊月说话呢。
看着杜先生的背影,腊月重新堆起笑容,小跑过来见礼。
“四爷要的东西,已经买回来了。大白师父带着他们两个在给你拾掇屋子。我瞅着,桌椅板凳都是好的,就是灰厚。一张架几案,一个六腿低面盆架,一个铜盆。一张书案,一把高背椅子。还给安了一张老梨木坐榻,累了的时候可以休息会儿,问我问问你,可以不可以?”
若萤点点头,很满意他的口齿伶俐:“我娘那边呢?”
“说好了,说杜先生要你给补衣裳,明天回去。”
说完,腊月面现迟疑。
若萤不由得感到奇怪:“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腊月吭吭哧哧:“四爷晚上打算歇在哪儿?”
若萤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柳公子几时来的?”
“前天午后。”腊月想了一想,“要不,四爷今晚歇在庙里?虽然房子多空得慌,有我们兄弟几个守着,倒也不怕。”
“嗯,也好。”若萤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个细心周到的,眼神瞄到他的颈面上好像有伤,就不由得多瞅了两下。
腊月摸着正在沁血的伤痕,尴尬地笑着。
“怎么回事?”若萤的眼神瞬时冷了几分。
她跟腊月算不上关系亲密,但她自来看不惯弱者被欺凌。
“是汪大胖……”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对此,腊月最能体会,但也无可奈何。
刚才在山下,他遭遇到了王大胖一伙的围追堵截。听说他要买东西,他们就诬赖他偷钱,非要他把赃款吐出来。
他不肯,便给摁倒暴打了一顿。实在吃不住劲了,只好承认钱是钟四郎给的,要买的东西,也是四郎急等用的。
拼命四郎?
王大胖等人立马就罢了手,恐吓了几句后,灰溜溜地撤退了。
“他们就信了?”若萤将信将疑。
“可不是!我瞅着,他们像是很怕你。汪大胖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合欢镇没一个不知道的。他要是让你不,就情等着倒霉吧。他能三天两头找你的麻烦。四爷,你用什么法子降服了他们?”
若萤笑而不语,转而问他“佛祖显灵”的事儿。
“他们不太相信,我就脱了给他们看。就在四大爷的酒馆门口,正好围了一大堆人。我以前什么样儿,他们都知道,证据摆在眼前,不由他们不信。他们都说,该是我走运的时候到了。”
腊月洋洋得意。
“结果呢?”
“别的不敢说,那几个脚上走火、身上长虼子虮子总除不了根的,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上山来拜佛求救了。”
若萤笑骂:“你诓她们呢?把老鼠虼子都搬出来了。”
腊月瞪大眼,一本正经道:“是真的,四爷。用那水洗头洗澡,真的不长那些吸血的东西。我们都用那水洗。就一点不好,洗完了浑身发干、发涩,头发涩得用笊扑都梳不开。”
若萤给他的俏皮逗得微微一笑:“水边上到处都有杞柳,抓两把叶子,搓揉了洗头,冲净就好了。胡麻叶子也好用。洗完了油光水滑地。”
腊月猛点头:“那小的下次就试试。”
“杞柳叶子就很好用,别去祸害人家的胡麻。”
顿了一下,道:“回头有空,我做些洗头洗面的给你们用,省得花钱去买。”
腊月喜之不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