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棠、汪屠等,即使平日里三天两头过来蹭吃蹭喝的,也不由得为今天的这阵仗感到些许紧张。
这场酒宴倒比团年宴来得还要盛大。各房全都到齐了,就连四姨娘都因为生养有功被安排到了坐席上。
平日里,孩子们总觉得花厅太大太空,可以在其间打鸡、蹴鞠、老鹰抓小鸡,今天一下子就觉得有些拥挤了,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人,感觉喘口气都有些发胀。
但天下事,从来都是福祸相依的。
这般繁华热闹的背后,必然隐藏着同等分量的意外。
这一点,在冯恬姗姗来迟的那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在这个家里,她本来就不待见于人。以她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郁,若是出现在酒席上,必定会影响到周围人的心情,因为,筵席打一开始,就没有人去通知她。
可是这会儿,她竟不请自来。
寂静是能够传染的。从门首,很快地传遍了整个花厅。
这种异样的肃穆似乎有些滑稽,即便是孙浣裳出现的那一刻,众人都不曾如此地有默契。
好像万事俱备,就等着这一个人出现、开口。
诡异的感觉瞬间升腾起来。
冯恬站在花厅门口,有意无意地堵住了这个出口。她异常冷静地环顾全场,最终,将目光聚焦在当中的一人身上。
她缓步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令人发紧。
最后,她停在了孙浣裳的面前,握拳屈膝、盈盈而拜:“县丞大人在上,请为小女子主持公道!”
说着,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当真众人的面展开来。
诉状之上,血红一片,隐约散发出浅淡的血腥味儿。
座中一片倒吸气声。
对红色格外敏感的二老爷当时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你、你……”
冯恬毫不避讳,毅然说道:“这是用小女子的血写成的,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小人的冤屈。望大人明断!”
话音未落,座中一老叟先就拍了桌子:“岂有此理!逾矩上诉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人人像你这么着,还要规矩律法做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响应着他的愤慨,众人纷纷申明立场,矛头一致指向冯恬。
“不懂规矩,吃几个板子管保学乖。”
“呵呵,血书?居然以此相要挟。现在的年轻人哪,真不能小觑!”
“此风不刹,后患无穷。”
“听说就是这位,自荐枕席给人做小?真是没羞耻哪……自甘堕落也就罢了,莫不是以为孙姑爷也是那一丘之貉,不懂礼仪廉耻?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怪不得冯家将她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我若有这种儿孙,早活活打死了,没的连祖宗的脸都给丢光!”
“正是、正是……”
任凭四下里讥嘲非议连绵不绝,冯恬只管咬紧牙关,盯住孙浣裳,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一次比一次坚决。
“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孙浣裳眉头紧蹙,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竟连血书都弄出来了?”
“民女告的是钟家……”
李棠从旁截住了话头:“大人今日是以私人身份而来的。这种告状申冤的事情,按理应该交给申明厅处置。只有当老人决断不了,方可上陈县衙。且不说冤屈大小,冯姑娘,你这么做可是大大地不妥。”
冯恬也不甘示弱,当即又抢过话来:“申明厅的老人即钟家的当家人。民女要告的,就是钟家。按理,钟家不应该避嫌吗?要嫌犯来决断案件不觉得很荒诞吗?”
她没有再给别人抗辩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跟孙浣裳陈述道:“钟家老太爷徇私枉法、鱼肉乡民。纵容恶奴、毁伤民女的面容,又在汤药中弄虚作假。民女的一生全被钟家断送,民女的冤屈天知地知神明知。民女自知此举有违律法,民女愿意接受惩罚。但请大人秉公断案,还民女一个公道!”
诉状颤抖在空里,如折翼之蝶。
孙浣裳垂目不语,似乎已陷入深思之中。
他自是不会傻得接下那一纸诉状。
李棠说的对,他现在的身份是钟家的孙女婿、大姑爷,是私人身份,不是县衙里南面办案的大人。
如果接下了诉状,就意味着认可了自己的公家身份。而为公的话,就等同于与钟家形成对立。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此时,大太太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了,哆嗦着告呼左右:“姑娘这是魔怔了吗?怎么说话着三不着两的?不是让好好的在屋里将养吗?伺候的人都去哪里了?这血书又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主子自残而不劝阻,这种没用的奴婢还留着做什么?!”
此言一出,大门外就听到含笑的哭喊声:“太太饶命!真不是小人干的,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太老爷明察……”
大老爷咳嗽了两声,暂时取到了话语权:“现在公衙歇假,就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到年后再说,倒是表姑娘的身子要紧。不知道是弄伤了哪里?正经让李棠给瞧瞧,该敷药,赶紧敷药;该滋补,吩咐厨下赶紧给准备。年纪轻轻的不爱惜身子,老了那还了得!”
于是就有婆子丫头试图拉走冯恬。
孰料冯恬今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都不肯挪窝。
面对前来阻拦的下人们,她劈头盖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