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掀帘进来,手上拎着个兔毛耳罩,笑着对叶氏道:“四郎说,哪里好像是开线了,请三娘、姨娘帮忙看看,缝一缝。”
叶氏就笑着朝香蒲撇嘴:“赶紧给她弄了。就没见这样的,拙的十个指头不分齿,自己都不会拾掇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掉后娘手里头了呢。”
香蒲白了一眼,反驳道:“哎哟姐姐,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都给你把钱挣回来了,还要怎么着?你要求也别太高了!这种东西本来就厚,不说容易戳到手,万一掰断针,甭到脸上、眼睛里,怎么办?你总是这样儿虐待孩子,好象她们生来就该是万能的似的!你当时缝纫这玩意儿的时候,靠着锥子,不还折断了两根针吗?”
叶氏笑着啐她:“就你会过日子,断了两根针——看把你心疼的!”
妻妾二人一边打着嘴仗,香蒲一边自炕桌下拖出针线笸箩,就着灯开始缝补那个耳套。
红蓝将手伸到褥子底下去取暖,道:“四郎说,明早要去县儿。晌午饭就不在家吃了,让三娘做条鱼吃,还是上次那种糖醋味儿的。让腊月趁热给敏公子送过去。四郎说,敏公子喜欢吃那个。”
叶氏点点头:“那就别浪费那把火,多烧两天,一家子都吃。”
香蒲咂巴了下嘴,道:“敏公子的嘴巴倒是好使。我也觉得那个好吃。——这都过年了,他还不打算走?”
红蓝笑道:“他老家那么远,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就一个姨丈,三天两头神出鬼没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里赶得上住在这儿,吃喝拉撒都有人打算着。夏天不热,冬天暖和,他自己又不是个喜欢逛街凑热闹的。”
“哎呀,年纪轻轻的,怎么一个二个的全都跟咱们四郎似的。”那句“老气横秋”的话,香蒲没有说出来。
叶氏顺口道:“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香蒲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嘱咐红蓝道:“去县里的时候,记得带两罐梨膏。我先前看她大舅吃,没觉得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咳嗽听姐姐的话,吃了两次,果然好吃!”
叶氏就骂她嘴馋:“一天三顿饱饭都打发不了你满意,还要吃个蹊跷花样儿!”
香蒲浑不以为然:“傍年底了,这点东西就该让老崔送!小气的家伙,枉称我们四郎的朋友,连这点小意思都拿不出手?”
“他们的事儿,你最好别跟着瞎掺和。才过上两天顺心日子,我看你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胆也肥了,气也粗了,以为谁都得围着你转怎么着?浅薄的东西,跟你家爷一个样儿,都不是能担得起大福分的!”
香蒲扁扁嘴,低头咬断了线头,将缝好的耳套递给红蓝:“好了,这边有我在就行了。没事儿你早点歇着去。这大冷天的,就该窝在被窝里什么都不干。”
“跟你们四爷说,少看两页书,总熬夜没好处。”叶氏从旁补充道。
红蓝答应着,笑眯眯地退下去。
沿着檐下回廊折向西侧夹道,前行几十步,就到了后院。
在小楼起来前,若苏姐妹几个就住在这后一进的八间正屋里。其中两间为客厅,平日里,姊妹们就在这里读书、女红、待客。
客厅的隔间是休息室,便于更衣、小憩。
每个人分了两间卧室,俱是明暗间。室内设有净手房,各配有净桶一只。
另开一间做浴室,四下里密闭,只在高处留有一扇通气窗,安装有可以伸缩的竹帘。凭着两条绳索,可自主控制帘叶的开合。当帘叶立起来,窗户就会给遮住。帘叶平铺,则就会放入阳光与空气。
整间浴室都用木板铺设,地上坐落一个浅口大缸。大缸下面另有门道。需要时,先将大缸里注入清水,然后在外间烧火,就如同做饭烧锅,两三把草即可烧妥一缸洗澡水。
缸底有口子,浴后将堵住口子的塞子□□,污水就会顺着另一条暗道流走。
比起以前洗个澡,搬来搬去的折腾,这种方式很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小小的浴室里沿墙边还设置有一排条凳。近旁安有一个炭火盆,炭盆边上有水桶、瓢,时不时地往火炭上泼一些冷水,能够迅速地提高室内的温度。
这间浴室自使用过一次后,就迅速地赢得了若苏姊妹的钟情。尤其是在这数九寒天里,能够泡个舒服的热水澡,蒸一蒸热气,神清气爽、五体通泰,实在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而且经过这种亲密的接触,姊妹间的感情似乎更加地深厚了。
类似的浴室前头也有一个,是叶氏夫妇使用的。
还有一个则是专门给腊月等下人置备的。
一个厨房,一个茅厕,一个浴室,一直是叶氏最为在意的。这三个地方只要干净、整洁、讲究了,这个家庭就不是个粗枝大叶的。
对此,红蓝深以为然。
当她在钟家为妾时,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过上像今天这样的平静安稳的生活。这个家里的人,不会特别关注她,但却从来不会忘记她。有一口吃的,会想到她是不是还饿着;得了好东西,必定会让她一同分享;家里有什么事不能决断,也会听听她的意见和建议;
上上下下都尊她一声“红姑”,在这个家里,她就如同一个姊妹、一个长辈,在众人之间起着一个协调的作用。
就好像是上下磨盘石之间的那个木轴,小小的,不起眼的,却是必须的存在。
浴室的天窗是关着的,依稀听得到若萌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