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了佛前的跪拜,所求不过如此一般的明了与宽容。
“你想干什么?……”
同样一句话,再次说来已然半熄了火焰、半敛了锋芒。
明明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副铁石心肠,轻易不会被打动、说服。
“君四。”不太确定的低唤仿佛发自肺腑,“君四,这是你的本名吗?”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付之一哂,她紧跟着自言自语道:“本名与初心,天性与原貌,也许你早已忘记了吧?是无奈放弃了,还是欣然抛舍的?选择今天这样的道路,应该是早就做好了一切的觉悟吧?腐烂在锦衣玉食上,终好过挣扎于夹缝苦寒中。君四,这就是你的志向吗?真的有人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啊……”
君四哼了一声,斜睨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你那是什么表情?”若萤正色以对,“以为自己尝尽人世百味、历遍沧桑更迭?以为自己是最苦的?所以就应该逆天而行、悖理而为,老天爷都不可以有任何的异议,谁让他瞎了眼,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呢,是这样吗?
你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在行善积德吧?我还记得你的那些蛊惑之词呢,那么地推心置腹,那么地温情体贴。好像你君四乃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跟了你就能吃穿不愁,从此有了靠山,不会再颠沛流离任人欺负。
你是不是觉得,你把这艘船托付给流枫,他应该感激你?那个傻子,竟不知已被你拖入万劫不复……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君四,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得意的。这张脸吗?还是这句身子?”
一边喃喃自语着,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他的身体,从额头,到面庞,从颈项,到前胸。如同鉴赏一件珍玩,却没有那份由衷的爱惜与谨慎。
她手指冰凉,划过他的肌肤,一点点地窃取着他的体温。
所经之处,底下寒毛倒立,其下心肝乱颤。
君四浑身紧得害疼。这种惊惧似乎比生平第一次接客来的还要严重。
当对方的手按压上他的心窝,他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恐惧会有如此之深,竟会害怕一个幼学之年的孩子。
他不由得怀疑,在那幅幼小的身躯之下,其实寄生着一个难以捉摸的魔鬼。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真假难辨、虚实莫测。但就是这杨一个冷而魅的人,却是那个人心里的珍宝。
一念至此,君四的心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若萤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冷声道:“要我和你这种人一起死,你觉得亏,我也觉得是种侮辱。或许你在想,我会死在你的前头吧,毕竟,小孩子都是脆弱的。或许,你还想着打一场持久战?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多的狗屁闲工夫跟你干耗。时间于你,多一日、少一日,或许都无所谓吧?终归未来一片空茫、回头苦海无边。就这么混着吧,多活一日赚一日。”
君四心下颤了一下,已经决定不再受其迷惑,却仍旧被她轻描淡写地舀起心底的渣滓。
如果不是魔鬼,焉能看得如此透彻?
她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刀锥,漫不经心地在他心上划出道道血痕。
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将他否定的这么彻底。
他是个男人,他无法忍受这份打击。
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而这也是他目前所唯一能够做出的表达。
而她却继续视若无睹地雪上加霜:“你这样的人,想抽身已经不能够了吧?想重获自由,或许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呢。你其实很怕死,不是吗?怕死的人都怕苦。我跟你不同,君四。就像是都叫四郎,四郎你与四郎我,是不一样的。”
她加重放缓了末一句话,为着重语气,同时用手轻抚他业已苍白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紧他失神放大的瞳眸。
君四的脑子里轰然大项如惊蛰雷鸣、如冰释清流。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颤抖是什么原因。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对方终究是戳中了他的心思。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么了解?”
若萤的语气并无多大的起伏,神情仍旧是似是而非的平和淡然。
她替他将面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就像是做父母的拾掇自己疯得一身泥的孩子。
“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已经开始怀疑了……为什么你会对‘四郎’这个称呼那么在意?突然出现的忧伤、愤恨和嫉妒,是为什么?”
没等她说完,君四便咬牙切齿地予以了反驳:“我才不嫉妒你呢!”
“看吧,我们果然是不一样的。”她从谏如流,“我不怕死,也不怕苦。更不会软弱得死在敌人前头,成为他们的垫背。君四,你这次来是想杀我,是吗?如果说第一次只是因为我的名字勾起了你的某些记忆,那么,这么久不见,你一定是查明了很多事。你知道我就是钟四郎,而你怨恨的那个人,正是在下我。”
发簪尖端并无意识地划拉着他的颈项,再往下,挑开散乱的前襟,在心窝处一下一下点触着。
“既然知道你想杀我,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不是仰仗这具皮囊吗?我会先行将他毁坏。美人哪,没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君四先是瑟缩了一下,旋即又鼓起了勇气:“你以为你逃得出去?你怎样对我,流枫只会加倍地还给你!”
“或许吧。其实,我倒想亲眼看看,他要怎么给你报仇。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