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祥宇似乎对这个问题也很有兴趣。
“不曾进过学堂,也没正经的老师。”对此,若萤并不想隐瞒,“只要是有字的,都会认一认、看一看。六出寺的藏经阁里很是藏了些书,有空帮忙打扫灰尘的时候,顺便会看两本。”
“那很不错了。”唐氏赞不绝口,“听这话,就知道你是个上进的。你姨丈难得表扬谁,他说你不错,必定是不错的。”
“什么叫不错?简直好得不得了。”李祥廷插嘴道,“娘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帮兄弟,对四郎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论学问,论写字,能赶得上四郎的,不是我吹,没几个!赶得上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岁数上不是差了那么多么!”
顿了一下,觉得这么说好像不足以说服人,便举出来一个例子:“徐图贵娘知道的,他都找四郎抄过作业。”
“说得就好像你没有浪费学费似的!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唐氏见他一副猴子急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啐道:“我跟你姨妈说话,你老插嘴是怎么回事?当着长辈的面,一点规矩也没有!这就是读书少的结果,就光听见热闹了,就不能跟你兄弟好好学学怎么用功!”
叶氏赶忙劝说道:“快别埋怨廷哥儿了。你这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边眼馋得要命,你倒好,居然还嫌弃起来!我要是有这么个结实活泼的儿子,这辈子就没心事了。”
唐氏精神抖擞道:“哎哟,难得你有这个心。正好,我还把不得有人收了他呢。干脆也别推让了,今儿就把儿子调换了。你要是觉得不划算,大不了我多赔点家当。这家里你看上什么,直接搬走,不用客气!”
屋里屋外笑声一片。
“我倒是喜欢廷哥儿这样子,有什么说什么,爽爽利利堂堂正正的。可不像我们若萤,问十句,答一句。什么事儿都不跟你说,饿了冷了,你通不知道。有时候觉得,我们这做爹娘的就跟多余的似的,这孩子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切……”
叶氏有感而发,垂眼拭泪。
“你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老二好?哼,我这头晕心悸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吧?全给他气得。你瞧着他人模人样的,精神头一万一万的,好像挺好。平日里的表现,看上去也蛮像那么回事儿。上学总是第一个到,考试总是第一,倒数!先生点名叫回答问题,那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装的是书本子,装的全都是机关暗器。光是给我抓到的就有弹弓、刀子、石子儿、石灰粉……没法说了,为这事儿,不知道给先生数落过多少次。也是奇了,儿子读书,挨训挨骂的反倒是老子。我们老爷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为他,跟那起子老朽点头哈腰的,一句硬话都不敢说,简直比孙子还窝囊!这都谁害的?还不是这小子!……
小时候还能随时拎过来打一顿、骂一顿,现下大了,腿脚利索的三天两头不着家。还让你不用替他担心,说在外头吃的好、睡的好、玩儿的好——你说说,这不是明晃晃气人么!……”
李祥廷自觉地当众丢了脸,忍不住抗辩道:“娘你也是,老师们早就说了,要因材施教。儿子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硬要我读,杀死也考不上孝廉。咱家的书全让我爹和大哥读完了,你趁早指望大哥比较靠谱,还能少生些气……”
这个他自认为挺孝顺的回答彻底气坏了唐氏,她开始四下里找趁手的家什,嚷嚷着要揍他。
“你们都看见了吧?就这样儿,圣人书没读到几本,就光会同老子犟嘴了。知府的儿子这么个行事,外头那些人能不说、不笑?白瞎了那个子,浪费我十几年的粮食!耳朵光听得见阿谀奉承,根本就听不见那些忠言直谏!”
叶氏抓着她的手赶忙劝解。
严氏也趋向前来安抚,一边提醒尴尬的丈夫:“大哥该上学了。家里有娘和我照应着,你不用担心。”
李祥宇正窘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闻言如得了大赦,当下起身告退。
临走前,有意无意地朝着若萤投来一瞥。
才刚的那番性别之谈还在他心下存有些微的惊诧。他很怀疑自己的眼光,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钟四郎的身份呢?
还是说他太迟钝了?
父亲夸四郎的时候,他没觉得怎样;二弟夸四郎的时候,他也没有太多感触;上巳初见,依然不觉得异常。
直到那手集词传到手上,他才开始稍稍有些好奇。
但是,自来诗乃小技,词乃诗余,写再漂亮,终究不是大道,最多就能证明作者是个情感丰富、多愁善感的种子。
然而那一通洋洋洒洒、融古烁金的“时弊论”却是将他自高高的山巅狠狠地震了下来。
他有一种陷入尘埃再也飞扬不起来的感觉,至今,那感觉依旧强烈而真实,每每能抽紧他的脏腑、惊醒他的甜梦。
他已无法达到那样的深度与高度,因此,退而求其次的,他渴望拥有这个孩子,渴望这样一个潜力巨大的学生能在不久的将来,将他的人生染上缤纷与绚烂。
而这个梦想似乎并不虚妄。
从兄弟到学生,这个过渡应该不会太艰难。
只是,四郎肯吗?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是否会愿意将就别人的奢望?
他的迟疑换来的是一记意向不明的微笑,淡淡的、温温的,平和如不谙世事却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