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自己的与众不同,而这份特殊性,也正被周围的人所察觉、探究。
朴时敏懂得她的命理,也曾陪伴着她的魂魄经历过一些事,一些只有他一个人明白知道的事情。
他是她的灵魂的见证人,也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可能最了解她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深感惆怅。一直以来的自信在这个男人面前打了折扣,有些始终放不下的执念,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可以放下了。
朴时敏的存在,意味着她不会孤单,也不必忧虑那些不为人知的困惑。
“听这意思,我跟时敏岂不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了?万一哪天我出了意外,时敏也会跟着受伤,是这样吗?”
她私心里希望,这就是个玩笑。对方只是个路人,是她生命里无数过客中的一个,不会绊住她的脚,不会分散她的精力。
相逢一笑新生欢喜,挥手而别了无牵挂。
仅此而已,如此就好。
但这微茫的希冀却被对方的轻轻颔首给粉碎了。
“四郎若无恙,敏即安好。”
朴时敏的表述柔得像一阵风,拂过心田,皱了平湖、繁了杂花。
若萤陷进他一丝不苟的眸子里,哑口无言。
自以为能够无往不利的她,最终却折戟沉沙在一个自以为最无害单纯的少年面前。
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世界,是她无计可施也无力改变的陌生之境,除了依从,还能如何?
陈家的庄子岑寂的很。
若萤等人抵达的时候,已近亥时,正是夜深人定。
李祥廷抓着门环叩了十几下门,看守庄子的老头子才颤巍巍地跑出来。
他的婆娘跟着起来查看,老两口一个负责拴马喂料,一个忙忙地去厨下烧水、煮姜茶。
遭遇到这种天气,最舒服的莫过于赶紧泡个热水澡。
只是匆忙中,哪来的换洗衣物?
若萤泡在木桶里,一会儿为穿衣犯愁,一会儿又为李祥廷的伤挂怀,一会儿又回味朴时敏的话。
这一日的经历太丰富,很有些一日抵一年的感觉。
敲门声隐含着怒气。
这种灰色低沉的气息,随着陈艾清的出现,迅速溢满斗室。
他是来送衣服的,但是若萤相信,他有话要说。
“能麻烦艾清帮忙擦一下背吗?”
耳听得那人背对着她喘着粗气,若萤知道,这话匣子她要是不帮忙打开,陈公子可能会憋个半死。
果不其然,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一旦抛出来,立马就让某人炸毛了。
“可耻!”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远比惊天动地的咆哮更加愤怒。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这人,实在太过分了!祥廷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要骗他?”
为什么如此地没脸没皮,任由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说,甚至于裸裎相见。
看到她穿着朴时敏的长衫被抱下车的那一瞬,陈艾清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
就不能坚持一下,到了目的地再脱再换吗?当着人家主仆俩大男人,就那么脱得光溜溜了?
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一个满口道理让群儒钦佩的人,会不懂得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做人怎么可以任性到这个地步!自己不要脸不要紧,好歹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吧?
他不要和这种鲜廉寡耻的人为伍,也不允许这种人睁着眼睛欺骗自己的好友,更不愿看到好兄弟为这种人受伤、声名受累。
“你要跟他道歉!”他脸色铁青、满目怒火。
若萤充分尊重了他的存在,一直等他说完了,方才撩水洗浴。
边洗边轻笑:“艾清当真十分维护李祥廷呢。有句话,说来不怕你恼,你知道吗?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你像是李二哥的另一面。你和他,一体两面,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陈艾清听她直呼他和李祥廷的名字,心头之火愈炽,忍不住喃喃道:“长幼不分,无礼至极!”
“这话怎么说的!艾清背对着我,自然看不到我的真诚。”若萤淡然道,“不管你有多么地鄙视我和我的年纪,岂不闻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君子处世,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艾清这么背面谴责,很让人不服气呢。”
陈艾清的身子晃了一下,紧攥着双拳,吸气再吸气,艰难地转过身来,冷笑道:“既然你都无所谓了,别人又何须在意!”
若萤靠着桶壁,手搭桶沿儿上,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对方,心下为这个少年难得一见的丰富表情暗中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