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呢!”正间里揉面的叶氏赶忙制止,“徐少爷千万别当真,小孩子见到什么都稀罕。她要是看好天上的星星了,难不成也要摘了来?就能摘下来,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福分承受。”
徐图贵嘿嘿笑道:“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什么事儿。只要人高兴就对了。”
一句话,霎时赢得了一片人的赞赏。
经过叶氏身边的香蒲忍不住低声抗议道:“姐姐你也真是的!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萌姐儿怎么了?什么叫‘没那个福分’?你怎么就知道她没那个造化?哪有你这样的,平白无故咒自己的孩子!”
说着,气呼呼地走开了。
“三娘,你在做什么呢?”
徐图贵跪在炕上,立着眼睛、隔着灯窝看着叶氏忙活。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要擀面?还是要包谷扎?擀面杖这么长……我知道了,要擀面对不对?”
“徐少爷不喜欢吃面?不然就换别的?”叶氏很在意他的感受。
徐图贵赶忙道:“不用、不用!姐姐妹妹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长这么大,我还没这样吃过饭呢。”
食物的制作过程好像挺有意思的。
三娘也不像传说中的乡下人,邋里邋遢、浑无章法。看三娘做事,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干净、利索。
和面前,先是修剪指甲,裹上额帕,取下戒指,系上围裳,然后,清水洗手。
之后开始洗涤器具,盛面、加水、揉搓。
面粉不会飞腾,水面比例合适。醒面盖的是专用的白棉布,用一次、洗一次,太阳下曝晒后,收在饭橱的抽屉里。
抽屉里丢着两三颗八角和花椒,防虫清香。
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粗鄙,倒是处处有意思、点点有讲究。
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七巧板,东拉西扯了一通后,彼此感情突飞猛进。
徐图贵便唤了徐聪过来,伸出手。
徐聪嘟着嘴,十分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筋弹弓来。
“咱们外头玩儿去,看哥哥打家雀。”
若萌嗤地笑了,不屑地扁嘴道:“你都多大了,还在玩儿这种小孩子的东西。连我们萧哥儿这么小,都不屑玩儿。”
似乎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位来历不凡的贵人的弱点,若萌有些得意。
给人浇了凉水的徐图贵搓搓脸,尴尬而又不服气:“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这东西是市井泼皮玩儿的么?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闲步浅青平绿,流水征车自逐。谁家挟弹少年,拟打红衣啄木。多美好,你知道吗?”
原本只把他视为纨绔的若萤,听到这一连串的吟咏,心下讶然,不禁扭头看过来。
徐图贵刚好瞧见了,耸耸眉毛,面有得色。
连木头人都有反应了,说明他徐图贵还是很有一套的。
若萌偏要争这口气:“擒贼先擒王,挽弓当挽强。真正的英雄好汉,哪个是靠着弹弓保家卫国、扬名天下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啊!”
徐图贵倒也没想到这小女娃儿竟也是个肚子里有货的,冷不丁吃了个瘪,支支吾吾好半天没有应对。
若萌乘胜追击,巧嘴如簧:“你跟我们比,你都是大人了。我二姐比你小那么多,都能用弓箭射死家雀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玩儿弹弓,就没人笑话你吗?还是说,他们就是把你当小孩子看待?”
若苏看着徐图贵面红耳赤境况困窘,生怕惹急了他,哭闹起来,便赶忙打圆场道:“萌儿不懂事,徐少爷别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就可以瞧不起吗?我会缝衣裳,他会吗?二姐会射箭,他会吗?会念几句诗就了不得吗?要是我们也有钱让萧哥儿去读书,到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一定比他差呢。”
“好了,三妹,这是要吵架吗?徐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是主人,就要让客人高兴。”
若苏试图把自己牙尖嘴利的小妹哄开。
徐图贵倒是不肯了:“萌妹妹说的有道理,我没有生气,大姐不要说他。”
赢得了胜利的若萌,笑靥如花。
徐图贵不觉给她那俩梨涡看呆了:“妹妹笑起来真好看,你要多笑才好呢。”
若苏年纪跟徐图贵差不多,女孩子到底省事早,看着徐图贵那又呆又傻又喜欢自己却浑然不觉的眼神,不禁臊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去绣花。
香蒲一旁听得分明,悄悄地跟叶氏挤眉弄眼。
叶氏白她一眼,无动于衷:“你想多了。早告诉你八百遍了,做什么事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怎么跟他越来越像了?净想些不靠谱的。”
“爷吗?”香蒲睁大眼,煞有介事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叶氏啐了一口,低声骂句“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