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从骨子里是痛恨的,就没道理会关心爱护仇人的身体。
不是出于关心,那会是什么?
这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再看四姑娘。正如大爷说的,似乎不大好呢。面色白的瘆人,这里头没有生炉子,冷得伸不出手,可是她却好像在出汗,头发都湿成一缕一缕的了。
还有近旁的那俩婆子,好像是老太太身边的,怎么忽然到了这边?
是暂时的安排吧?老太爷这边的用人足够了,而且,老太爷对于俊秀年轻的男孩子特别钟童,俱是花了好价钱买来的,打扮起来,倒像是标致的女孩子一般。
这俩老婆子,怎入得了太爷的眼!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四姑娘看上去似乎不胜疲惫地靠坐在椅子里,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两个婆子名为扶持,实则却是在禁锢着她。
不许她动弹吗?单纯箍着的话,也不至于会那么痛苦。
还是说,这孩子吃了亏?
一念至此,李棠不由得暗中心惊,手脚颤抖下,竟不敢去与钟若英对视。
大爷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反常,大大地反常!
本该傲气的大爷没了傲气,本该冷淡的四郎和煦如春。
不正常!
这个病,不好诊、不好说哪!
四姑娘到底该不该有病呢?
他可没忘记,四姑娘跟惠民药局走得有多近。有黄柏生摆在那里,他这边的诊断结果还真不能信口胡诌。
照实说,弄不好会得罪大爷这一方。不照实说,自己就有可能会落一个庸医的名号,而且,也等于公然表明了自己与老太爷这边的同盟关系。
尽管他在地方上混得那么自在全赖于钟家的扶植,但这种事,说出来就不大好了,街面上的人难免会骂他趋炎附势,医德败坏。
不为考校他的医术,不为关心手足……
为什么要他诊治呢?
到底想要他诊出个什么结论呢?
这脉象……
不是已经调养了一阵子了吗?差不多也该好了,怎么还会这么奇怪?……
出这么多汗,脸色这么差……
为什么还能跟没事人儿似的?……
兄妹俩都是不慌不忙的……不慌不忙……是装出来的?……
李棠决定赌一把。
“回大爷,四郎这身子,还没好利索。”飞快地瞄向对面的人,似乎无所异样,“好好将养些日子,也就无恙了。只是病人身子虚,受不得邪气,经不起折腾。饮食上也有诸多禁忌。毕竟年纪太小,筋骨血脉不强,凡事都需小心。”
在看到钟若英的那丝微笑时,李棠高悬着的心一下子着了地。
他为自己估摸对了局势而感到庆幸。
大爷这如释重负的表扬妥妥地是假的。也就是说,四姑娘这副样子的背后,的确另有隐情,而且,十之ba九跟大爷有关。
但是大爷却要掩盖这一点,并且,在此基础上还要塑造出一个关心弟妹的好兄长的形象。
这兄妹间的恩怨他一个外人自是不用操心太过,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处境安全,就对了。
这样子的诊断,既讨好了大爷,又没有得罪四姑娘。就算事后给人揭穿,最多承认自己医术水平还有待提高就完了。
水平所限,偶尔诊断有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哪里就成了万恶不赦呢,对吧?
这么想着,眼角有意无意地扫到身边的若萤身上,猝不及防地就落入了一潭幽碧幽碧的涧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