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给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疑讶地转过脸来:“怎么了?”
静言的呼吸滞了一滞。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容,温软稚嫩,但那一双眼睛,却深如寒潭,光照难进。
她的可亲温润只是暂时的。更多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就如这对眼睛,深而远。无论跋涉得多么辛苦,终究与她相隔一线。
他不能想象,一个看似简单的孩子,如何能随手写出那样沉郁悲苦的诗句来?
难道不是心生境界吗?
若萤疑惑地眯起眼睛,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不解的自己被一团浓郁的不安包覆着。
她心念微转,顿时恍然了。
确实,有点不解风情呢。
这大过年的,即便是写几个“福”字,都是好的。唐诗宋词元散曲那么多,干嘛偏偏就想到了这么两句呢?
他本来就是个心思细敏的,要为这几个字担心的话,倒是她的不对了。
“很好用。又要你破费了,我却没有东西送你。”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信笔又写了几个字,“上次说好的香包,一直没空做。不过我记着这事儿呢,你放心。”
“没关系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静言暗中吁口气,定了下神。
“哪能!答应了就要做到,这是最起码的做人原则。不是说‘有心拜年,十五不晚’吗?还有句俗话,叫做‘父债子偿’,我不会忘记的。”
静言低低笑了。想纠正她说“你是个女孩子”,可见她一本正经地样子,又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致,遂点头道:“量力而为吧,不用勉强自己。”
因见她的字与以往不同,有些惊奇:“几时换了风格了?练了很久吧?看着怪老练的。”
若萤便把书笺递给他看,问哪种更好看些。
“都好。”在说这话时,静言难掩惊诧地又瞅她一眼。
她的字,一种圆润,一种清瘦,起落转寰前后差别太大,叫人不大敢相信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也不知道在写字的时候,心里作何起伏?
他暗中佩服得不行。单看她的字,相信没有人会相信,她竟是连一天学堂都不曾读过。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又哪里是同龄的孩子所能想象到的呢?
他倒是比她大了几岁呢,也不得不自认惭愧。
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前程必定是无量的,又哪里是寻常人所能预知的呢?
难怪外祖对她不同:插科打诨宛若老友,谈天说地酣畅淋漓。即使她对外祖冷嘲热讽、大加鞭挞,外祖都一声不吭。
换作别人,谁敢哪!在他们面前,外祖永远都是威严的,不容质疑和辩驳。
她跟外祖所说的,也许外祖会听在耳中、记在心上,也许就不会再那么严厉。
她分明是关心他的,却不让他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言他所不敢言,为他所不敢为,为他纡解着苦闷、争取着更宽阔的空间。
想她对待自己的父母姐妹,何尝不是这样。那疏冷淡漠的外表,不知道蒙蔽了多少粗心人的眼睛。
她也是需要爱惜的吧?即便是一支火炬,若不珍惜利用,也总有燃尽熄灭的时候吧?
“既然是好东西,就要用来表述好的心情。那种毁伤情志的诗词,还是少碰为妙。”
“好,我不会受其影响的。”受人管制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呢,若萤欣然点头。
一边收拾文具,若萤一边问他家里的情况。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好灯节后吗?
“杜先生好像住不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静言怔了一下。